明 焰:​啊!流淌在我心海的岁月之歌(2)

啊!流淌在我心海的岁月之歌(2)

文/明  焰

《异乡寒夜曲》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那难忘的的“三年困难时期”。我毕业“服从统一分配”到成都报到,自愿选择了去郊区中学任教。刚刚踏上工作岗位的学生,以校为家的单身汉,一首《异乡寒夜曲》感染了我这个离家千里的异乡“游子”。
蔡纪丽演唱《异乡寒夜曲》
这好像是一首南韩民歌,曲子带着一丝丝失落和忧伤。读歌词,有缕缕乡愁;哼曲调,会非常动情。它真的是适合我当时心境的一首歌。
我们这一代人,一直是在正统教育下长大的,当时也觉得唱这首歌有些“不健康”,是“小资产阶级情调”作怪。但忍饥挨饿的现实,举目无亲的处境,心里的这首歌是挥之不去的。不敢高声唱出来,那就低声轻哼吧:
“离别到这里,不知多少年哪,留恋的祖国。望了又望,眼前只是一片渺茫和辽阔。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故乡的山河?寂静的夜啊,冷冷的风啊,明月向西落。”
唱的是“祖国”,心目中却是“故乡”啊。特别是晚上,一个人仰望星空,对家乡思念的情绪倍增,对亲人想念的情绪更浓,那简直就是一种痛苦。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是想象不到、也体会不出的。这种情绪的流露,只有这首歌曲才能表达:
“星光暗淡,独自望着长夜,悄悄的远方。望了又望,眼前只是一片凄凉和悲伤。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的怀抱?无际的原野,辛酸的眼泪,莫要奔远方。”
这么多年来,只能把对亲人的思念,把回故乡的梦想,寄托于文字:
“我客成渝头,亲人成渝尾。绵绵情无尽,遥遥心相随。亲是故乡人,美是故乡水。祝福一杯酒,未饮心先醉。”
“颠簸旅途长,成渝千里望。蓉城霜晨月,亲人盼远方。…… 万家灯火明,笛声终点昂。归家心似箭,月映嘉陵江。”
“汽笛声声,惊扰了我的思绪。车轮滚滚,碾碎我深情的心。山城,我又一次离开了你!…… 次次离别,时时没忘记,我的故乡,我的亲人。……”
“年年中秋夜,异乡月难圆。把酒无婵娟,再聚待何年?”
“今夜月最明,能透两地情?乡思难入梦,遥遥知我心?”
“何当返故土,窗月依嘉陵?”
“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打烧酒。咕噜噜,咕噜噜。半夜起来磨豆腐。我歌儿时歌,思乡心独苦。怀旧儿时为君吐。何时归,嘉陵浦?”
“最苦是别离,笛声心已碎。家书思亲远,留影望云飞。依依游子情,恋恋慈母泪。恨不返故土,江亭更一杯。”
“嘉陵水,水长流,流过我家吊脚楼。…… 捉迷藏,在路口,儿时伙伴已白首。……更声远,钟声悠,忆昔峥嵘岁月稠。……故园情,心永久,我的千厮门码头。……”
“五十重聚嘉陵滩,又背《月光》老屋前。帆影不见咒逝水,涛声依旧痛流年。船笛易唤儿时梦,江风难就故园篇。……”
还有啊,弟妹们半夜三更在火车站盼望兄长归来的苦苦等待,离家时回望坡坎上老屋门前为儿送行的老妈妈偷擦眼泪的情景……
一封封家书,留下多少对亲人的述说和思念。电报的寥寥数字,却满含着无尽的倾诉。寄来的手工缝制的衣物,那上面是慈母一针一针的手中线啊。见不着面的千里之遥的一纸问候,怎么能“报得三春晖”啊!
每年探亲回家的路上,都会遇上不少同样经历的旅客。相逢何必曾相识,简单的交流,很快就成了同命相怜的朋友。两地分居的苦闷流露在他们眼里,长途奔波的辛劳写在他们脸上。骨肉情深的思念植根于游子心中。但是啊,渴望调动的梦想依然是渺茫无期。
我自己的“调动”经历,真的就是一场梦。你正式按程序申请工作调动吧,领导答应“可以考虑”,上级部门回信“已经去信联系”,你就老实地放心地等吧。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重庆市29中学的教师,她因爱人在川大工作,两地分居,想与我对调回成都。我们同时一起提出申请,依然是“可以考虑”,“已经去信联系”。年复一年,反复上访,年复一年,杳无音信。结果是,“教师不能对调”,我们的“申请”,都没有成为现实。
退休后不定期回重庆,市里一位搞人事工作的朋友对我说了实话:人事部门收到的“调动申请”压在箩筐里,堆积如山,布满灰尘,有的申请根本就没有人再去翻看过。那些个两地分居的,几十年还没给你解决,哪个管你单身汉啊。
我想,在前几十年里,除了“革命需要”的原因,“我们离家参加革命几十年,战争年代都熬过来了,你怎么就不能呆下去”,是否也是一个“心理平衡”的“理由”吧?看来,缺乏人性关怀,办事拖沓推诿,是个长期积淀的行政顽疾啊。
学校一位福建籍的同事比我更不幸。他的妻子是福州郊县农村村民。年年365天,唯一的12天的探亲假,奔波的劳顿,离别的难受,漫长的申请,绝望的等待,几乎使他精神崩溃。我理解他,同情他。在他最后从福州发出的一封求救的呼吁信上,我毫不犹豫地和同事们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那简直就是逼着上面给他解决长期拖延的两地分居的问题。30年后,我与他在福州相会,都年过古稀的人了,他仍然不忘那次经历,一声声地再次感谢同事们当时以有勇气的行动对他的支持。
时光慢慢地消磨,“异地”变成了“第二故乡”,有了集体的事业,有了个人的家庭,心也就静了下来。几十年了,老一辈们都永别了这个世界,好几位亲人也去了天堂那片净土。随着时代的进步,先有了高速公路,后又有了城际铁路、高铁,回重庆老家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个人也完全融入进了这山这水这方人的生活,头脑里已经没有了“异乡”的概念。但是《异乡寒夜曲》,从年轻唱到白头,变的也只是心境,不变的依然是感动。前不久听了宋祖英演唱的这首歌,一曲未尽,已经是老泪纵横。这应该是这首老歌最完整的版本了:
“离别故乡,不知多少年哟,飘落在异乡。望了又望,眼前只是一片悲伤和凄凉。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的家园?冷冷的风,静静的月,明月照西窗。”
“离别妈妈,不知多少年哟,那一天永难忘。妈妈送我,什么话也没讲,拉着我的手不放。什么时候才能听见妈妈的呼唤?那一头白发,那满眼泪水,送我去远方。”
“离别你呀,不知多少年哟,那已经是梦乡。孤单寂寞,再也没有以往,你和我的欢畅。什么时候才能相聚和从前一样?深深的爱恋,久久的期待,异乡寒夜长。”
禁不住又跟着哼唱起这首歌来:“离别到这里,不知多少年哪,……星光暗淡,独自望着长夜,悄悄的远方。……深深的爱恋,久久的期待,异乡寒夜长。”
想当年,这首歌能在上山下乡的“知青”中广泛流传,想来是有它的必然性吧。
《林中的小路》
这首歌流行的时候,我们已经是“过来人”了。但我们仍然喜欢这首歌。因为这首歌就是写的我们,因为这首歌就是唱的自己啊。
在那个物质匮乏,自我封闭的上世纪60、70年代,我们身边没有今天这样名目繁多的文体活动,也没有今天这么多花样百出的娱乐项目,更没有今天的年轻人那种花前月下的浪漫,甚至没有今天老人们结伴出游的黄昏恋方式。下班以后,或者业余时间,周末假日,不安排“献红心”加班,假期不集中“政治学习”“搞运动”,能和相盼已久的恋人看一场电影,已经是天大的享受;如果有时间散步步,谈谈心,就是一种奢侈了。这首《林中的小路》,就是我们这一辈人最好不过的印证:
“林中的小路有多长?只有我们漫步度量。月儿好似一面明镜,映出了我们羞红的面庞。在这美好的夜晚里,你的心儿心儿可和我一样?沿着这林中的小路,默默伸向远方。”
每当唱起这首歌,眼前又浮现出已经远去的场景:成都北郊天回古镇,那海滨河畔柔软的沙滩,那油菜花盛开的田间小道,那校园池塘边的三合土路面,还有那柳树旁的等待,月光下的争论,握别时的嘱咐……
啊,“林中的小路有多长?只有我们漫步度量……”那步子,每一步都带着心中的憧憬,每一步又拖着现实的沉重。这首歌写实的歌词,是我们这一辈人在那个年代热恋时光的真实写照。这首歌舒缓而略带忧伤的旋律,就好像是我们这一代人际遇的述说:
“我们相爱有多深?唯有这小路才知道。星星悄悄眨着眼睛,把我们的秘密张望。在这幸福的夜晚里,你的心儿心儿可和我一样?沿着这林中的小路,默默伸向远方。 ”
是否可以这样说,我们这一代人,年轻时的恋爱时光,也给我们留下了一段段甜蜜的回忆。但又伴随着一阵阵绞心的疼痛,混合着一把把伤心的泪水。
我觉得我们这一辈是只有年轻,谈不上青春的。我们的货真价实的生活并不完全是阳光和鲜花,我们年轻的过去是绝对有缺憾的。
但我们这一代人的恋爱又是朴实的,纯真的,应该更是刻骨铭心的。我想起了印度大诗人泰戈尔的一段话:“没有超越现实的神秘;没有对不可能的事物的强求;没有藏在魅力背后的阴影;也没有在黑暗深处的摸索。你我之间的这种爱情,单纯如歌曲。”
是的,那个年代,我们之间的这种爱情,单纯如歌曲,单纯如《林中的小路》。
哼了几十年了,我们终于艰难地走过了自己曲折坎坷的人生“小路”。
今天再哼唱这首歌,我们为自己庆幸。我们更为我们的后辈们庆幸,我们祝愿你们的人生之路顺畅一些。
啊!小路,你再一次为我们作证吧:
“林中的小路有多长?只有我们漫步度量……”
与此相配的还有一首《弯弯的小路》,那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忘不了的心声:
“穿过那绿绒般的草地,绕过那明镜似的湖水,在这弯弯的小路上,我们走过了多少回,路旁花丛彩蝶舞,湖上荡舟歌声醉,歌声醉,歌声醉!啊---—哎哟,弯弯的小路,你伴随着我们,度过甜蜜的相会,甜蜜的相会。”
“透过那青纱似的晨雾,迎来那宝石般的朝晖,在这弯弯的小路上,我们走过了多少回,憧憬未来心相应,青春闪光比翼飞,比翼飞,比翼飞!啊--—哎哟,弯弯的小路,你象一条彩绸,装扮爱情的花蕾,爱情的花蕾。”
哼完了《林中的小路》,再轻哼《弯弯的小路》,那应该是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在爱之路上散步的最完美的结局了。

作者简介:明焰,1941年生于重庆,老千厮门洪崖洞崽儿。重庆五中(广益中学)高中毕业后入南充师院中文系。毕业后任成都中学语文、历史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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