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小说 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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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二节、退婚
耍房耍的我心里也热烘烘的。我和大志都的到了青春成熟期,喉咙有了喉结,说话声音变粗壮,没有了中学的童声童气,更没有小学时的奶声奶气。生理机能日渐成熟,下面长出阴毛,偶尔还有梦遗,身体发育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开始用好奇神秘的目光关注异性。
在银花试验田里,跟引弟、倩倩她们一伙姑娘干活,我和大志都特别开心,争着抢着干抡镢头、拉车子、挑水的出力活。讲新闻,说段子,听她们嘻嘻哈哈银铃似的笑声,看她们凸起的胸膛。姑娘们也喜欢和我们一起干活,不但能够得到关心照顾,还有机会欣赏男子汉穿着背心,挽起裤腿、光着脚丫挑水、摘下草帽煽凉,扯下毛巾擦胳膊腿肌腱上的汗水......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自古以来,父(母)愁子妻。子愁父(母)亡。母亲也张罗着要给我娶媳妇,引弟她妈是媒人,母亲几次要大婶跟女方家长商量看扯几身衣裳,缝几床被子,得多少状头(絮被子的棉花)?好准备钱、布票,然后定个日子进城去扯衣裳、照相、领结婚证。
半个月过去,大婶推说忙一直没给回话。母亲从引弟妈闪闪烁烁的话语中,敏感地觉察到事情可能变卦,大婶不便张口说破。果然,媒人说女方提出要退婚.
母亲大吃一惊,怎么.....是她妈不愿意还是女子?
媒人阴沉着脸不说话。
快一年了,啥都好好的,我看两个娃都高兴着哩,咋突然可就变卦了?
媒人唉——地长叹一声,再甭提了!我那娘家嫂子是个浑人,不像二嫂你那么明白。她遇事没一点主见,旁人说啥她都信.....我一辈子没给人说过媒,头回给咱娃说媒,就......唉——,大婶又长叹一口气,叫我以后咋进你这门哩......
没啥,母亲柿子圆脸上黑得就像桂圆核的眼睛看着媒人,十分通情达理地说,再跟你嫂子说说,实在不行,咱也不强求。
好嫂子哩,来你这儿前我都去过好几回了,不顶啥啥......
两人又都不吭气了。
沉默一阵,母亲开口:“强扭的瓜儿不甜。事已至此,啥也甭说咧,按规矩办,女方退婚,咱送的礼钱、东西都得退回来。”
这个嘛,人家倒是干脆,答应拿啥退啥。
那行!母亲明亮睿智的桂圆眼珠散发着智慧的光芒,斩钉截铁地说:“有身子还怕配不下袖子。好儿不愁没媳妇!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要争口气,在最短的时间内,再给我娃另订个媳妇,叫你后悔一辈子!”
初恋的甜蜜,给我留下难以抹去的美好记忆。
栗英芳是引弟妈娘家侄女,也是我的同学。我俩曾在一条板凳坐过,桌子中间划过不准逾越的三八线。考试时她偷眼瞟看过我的卷子,我也在桌子底下给她递过答案纸条。她羡慕我学习好,我喜欢她背后那根又黑又粗的辫子,莞尔一笑时露出一对好看的虎牙。
中学时我们还在一个班,我们一同到渭河滩淘过铁砂,一块种过“卫星田”。我是学习干事,跟蒜头鼻班长程信坐在一起,她与大眼睛副班长董明媚坐在我俩前排。毕业前夕,坐在最后排的大个子秃头男生,一厢情愿的暗恋着英芳却无法表白,苦思悯想出一个自认为绝妙好办法。他将情书装进信封,放到校门口收发室,本想造成外面寄来的错觉,却因邮票没有邮戳而被看穿。有好事的男同学竟然将信拆开,情书被当做桃色新闻,迅速在同学中传开。羞得英芳躲在女生宿舍床上连哭带骂,全班毕业合影她都坚决不参加,早早回家不来学校了。
订婚时,前面介绍了好几个姑娘,都嫌我家日子穷、负担重、兄弟姊妹多,不愿给这火坑跳。大婶看上我的本事,说要不是同一个姓,她就把引弟许给我。当着她嫂子和侄女的面,把我夸的天花乱坠。只要人有本事,穷是暂时的。姊妹迟早要出门的,如今兄弟多的娶一个分一个,各过各的日子。
英芳她妈被说转了,领着英芳到我家来“看屋里”。按照大人安排,我两人在房子单独见面。几年未见,两个少男少女都出脱成大小伙子大姑娘。一个膀大腰圆,像松树一样笔直挺拔;一个亭亭玉立,如同出水芙蓉一样美丽漂亮。明目皓齿的英芳,胸丰臀圆,身材富态是我喜欢的那种胖。我称赞她女大十八变,丰满身子后面的辫子长的更黑更粗,比在学校时更加漂亮。
英芳莞尔一笑,像苹果一样红红的圆脸蛋上显出两个笑窝窝,露出迷人好看的虎牙,一对水灵灵大猫猫眼深情地看着我说,你比在学校时候黑了结实了,个子长高了一大截,显得更加成熟与帅气。听说你还是团支书,给广播站写稿子,带领青年排节目,种试验田,还在市党校学习过,出息成大名人了。
我俩说过去在学校的往事,说班上同学毕业后的变化,哪个女同学和哪个男同学结婚,都有小孩了。虽没说多少有关我们的话题,却心照不宣的知道对方的意思。事情就这样没费多少周折,竟然三锤两梆子成了。
中秋节前几天,母亲就张罗着买礼品,请会裁缝的表姐给我做了身黑咔叽布制服,中山装那种样子,上身四个衣兜在外面贴着。裤子也是配套的,显得很时髦。头一回穿上这洋布衣服,我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心跳加快,脸上烧呼呼,难受的不知道咋抬腿走路。母亲喜滋滋地打量着被他装扮一新的儿子,叮咛着去了把谁叫啥,咋样跟人打招呼说话,嫂子耍笑你甭发懆.......督促我早点去,我实在难为情,磨磨蹭蹭都半上午了还没出门。母亲笑着抱怨我不戳撑,狗肉凑不上席面,又跑出去叫媒人引弟她妈领着我去。
大婶领着我进门,正在厨房忙着做饭的英芳妈,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招呼我快进屋坐,快嘴猴精嫂子朝着厨房大声喊:“英芳,新女婿娃来了,还不赶紧出来倒茶......”英芳进到房子,倒杯水放到我跟前,声音微微颤动,说:“你来了......”同时大眼睛飞快地在我脸上扫过,不露齿地微微一笑,霞光溢满两个好看的酒窝......我趁机摸了她跟棉花包一样柔软的手,一股温热像电流迅速传遍全身。刚低下头想吻她的手背,外面一声咳嗽,猴精嫂子有意高声说道:丈母娘见女婿,恨不得杀只老母鸡。瞬间我满脸红晕,英芳像熟透了苹果的脸羞的红扑扑的。
午饭丰盛,炒鸡蛋,下挂面,我嘴馋却不敢猛吃,怕刁钻猴精嫂子笑话。饭后英芳同她妈把我送出头门,含情脉脉的眼睛和我些许留恋的目光相遇,无言地回眸一笑。街道有许多小伙、姑娘,指指划划嘻嘻哈哈,她脸色绯红,迅速转身跑回家里。
回来后我独自躺在炕上,一闭眼睛,芳英好看的虎牙,苹果脸上的笑涡,粗黑的长辫子,就在脑海浮现......。正月初二去她家拜年,英芳也回来看望我家老人,主动到厨房帮助母亲做饭,挡都挡不住......
英芳家与我家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也是贫农,也是多子女家庭,也不那么富裕。
爱情幼芽被一场卒不及防的冰雹毁灭,退婚伤感情,丢人,没面子。我思想压力很大。是我说错了话,还是母亲没有将亲家看成到,还是......想来想去好像都不是........嗯,要么是有人从中作祟,说我家的不是......。俗话说,遇官司说散,遇婚姻说成。硬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那么,又是谁与我家为冤结仇,做下这缺德事呢?
不管啥原因,女方主动退婚,对我重新订婚都是雪上加霜。为争面子,母亲饥不择食地四处托人给我说媳妇。
就在母亲还没有从我退婚的阴影走出之时,上中专的老二又主动提出不要母亲给他定的媳妇了。
当时订婚流行:“一工二干三教员,饿死不跟庄稼汉;一蓝二灰三黑色,没办法跟个黑脊背”。弟弟是吃公家饭的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比我黑脊背优越多了,不愁没媳妇。在我订婚前就有人想把女子许给,碍于我这个兄长没有定亲而不好开口。时机成熟后,便不断有人来提亲。一开始母亲并不答应,一是弟弟还没有毕业,二是经济实在紧张。媒人三番五次上门,对母亲说:“女子她妈打听过了,说你是个明白人,难得给女子寻个向你这样的十里八村都没有第二个的好阿家,贤惠的吆,能行的吆,会过日子的吆......啧啧啧......女子她妈说,只要你的愿意,礼钱随便封,也不落个把女子白送给人就行......媒人甚至主动提出愿意帮着筹措礼钱。”
差人的腿,媒人的嘴,说的母亲跟喝了蜂蜜一样,心里头甜滋滋的。星期天母亲把这事给弟弟一说,遭到弟弟激烈反对。说,妈——我还小着哩,等过一两年我哥结婚后再说。媒人听了又说,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轻娃娃还不是听大人的......我给咱娃介绍的这女子也是中学毕业,门不当户不对,没文化配不上咱娃我就不说。女子心疼的很,高挑个儿毛毛眼,针线茶饭都没一点麻达......纳的外鞋底子吆,学看是行行,顺看是样样......知书达理,说话柔嚷的吆......啧啧啧......叫我都不知道咋说好.......
母亲被媒人说转了,媒人领着女子和她妈来“看屋里”,姑娘确实长的俊样心疼(漂亮)。弟弟同意了,过年还去丈人家拜年。
争强好胜的母亲,一年给两个儿都订下媳妇,成了全大队家喻户晓的女强人。虽然拉了一沟子烂账,心里是愉快的、舒畅的。她以轻快的走路脚步、见人不笑不说话的愉悦心情、更高地出勤率,扯钻子似的来回奔忙在地里家里,一天到晚不知道啥叫做疲乏......
如今一年退了两个媳妇,跟两、三年前兄弟二人同时考入中专一样,成为村里人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接踵而至的打击,几乎让母亲这个女强人崩溃。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男方退婚,女方分文不退。等于说订婚时我们送的聘礼、衣物等全都打了水漂。三百多块钱,那可是需要我和母亲省吃俭用辛辛苦苦好几年,还不一定积攒得下的。你吃了灯草说的轻巧,给你送媳妇借的债还没还完,轻而易举一句话,咋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老大处处想着替老娘分忧解愁,宁愿用自己的前程和幸福,换母亲的舒心和健康。弟弟却不管母亲咋样数说指责,也不论老娘生多大的气,始终就一句话:不要了,任你咋说,就是不要了!
没办法!全当赌钱输了。老娘自我安慰:“能提出退婚,说明咱比她强么。办下能行事,才是能行人。最当紧的是尽快给老大订个媳妇,让那些想看咱笑话的人——叫驴把嘴缯住,叫唤不出来了。”书香门第出身的母亲一贯争强好胜、不服输,身处逆境常常不是怨天尤人,而是想方设法解脱。
母亲自幼聪慧,懂事明理,深得其叔父——咸阳县教育局长刘德卿(汝容)喜欢,八姥爷把母亲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常常带她到戏园子看戏。喜爱看戏是母亲一生最大嗜好,逢会赶集有戏必看,折子戏、本戏、大戏、小戏、板板戏、秦腔戏、眉户戏、皮影戏、肘胡(木偶)戏、自乐班她都看,给我们讲述的故事就是戏里头的。
嫁到安家时,家里穷的叮当响,甭说住处,连个镢头铁锨都没有。凭着一双勤劳的双手,她和父亲以“不信日子过不到人头里”的顽强拼搏精神,日夜纺线织布。帮着父亲种地、做小生意,置了庄基打窑洞,有了住处,置买土地,接着买牛......入社后,虽然只有她和我两个人劳动挣工分,还是事事都不愿意落在他人后头。
连载12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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