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正书”乃中国书法之滥觞。纵观历史,“正书”以其中正中和之态占据了书法艺术不可撼动的恒久地位,创立了举足轻重的璀璨时代:商周金文,繁复威严,具有一种贵族化的高贵与华美;《泰山刻石》《琅玡台刻石》等秦碑,书镌一丝不苟,体现出秦帝国一统天下的秩序井然与端庄整饬;《孔宙碑》《礼器碑》等汉代碑版,苍茫而古穆;《居延汉简》《阜阳木牍》《马王堆帛书》等书丹墨迹,瑰丽多姿;气势恢宏之《石门颂》《记泰山铭》等,都体现出蚕头燕尾之高妙超凡;唐代“颜筋柳骨”,不激不厉,正气浩然,或雄强厚重,或刚健挺拔,体现出一种永恒力量;清代篆隶勃兴,楷法大张,尤其晚清以降,金石碑版之学兴盛,清人多重北朝严峻楷法,故宫“正书”擘窠匾联之极,蔚为大观。吴强梅(湖南) 欧阳修《醉翁亭记》 纵182厘米 横96厘米其次,“正书”奠书法诸体之基。“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万丈高楼平地起,建筑奠基必须坚固、稳定、可靠。对于摩天大厦而言,夯实根基之重要性,无论如何强调都不为过,学书之理亦然。篆、隶、楷无论是用笔、结构和布局谋篇,皆形成一套完整的创作规则与方法,“正书”以静雅之“邈乎嵩、岱之峻极”,为行书“伟字挺特,奇书秀出”、草书“放手飞笔,雨下风驰”创造了条件。迅捷简便之行草书,自由挥运而非信步由缰,皆蕴含“带着镣铐跳舞”之规则。吴冠中言之即是,“风筝不断线”,行草书正因为有“正书”之线牵引着,才不至于堕入俗流。篆、隶、楷为卓越的行草书家施展才华,“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邵士平(河南) 自作《论语有感》两首 纵180厘米 横96厘米古人云:“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值得一提的是,“正书”所包含的中庸、中和、雅静之义,与博大精深之中国儒家思想相契合。为此,新的疑虑便产生了:“正书”是否仅仅是艺术样式,它与道德修持有关系吗?回答是肯定的。首先,任何一件艺术作品,其背后都站着一个鲜活的人,此所谓“书因人重”和“书因人废”。众所周知,颜体和赵体楷书皆名列书史,为后世垂范。然而,明朝傅山,在看待“颜赵”之书法态度上却迥然不同,其在《作字示儿孙》中有言:“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对于颜真卿,其称道为:“平原气在中,毛颖足吞虏。”而对于赵孟頫,其为“纲常叛周孔,笔墨不可补”。其次,“正书”不疾不厉,如缠绵之抒情诗和舒缓之轻音乐,亦如儒家之中庸行为标准,贵和而尚中,不偏不倚。再者,“正书”表露出来的适度和谐意韵和规范稳定之美感,与儒家倡导的“仁”“德”修养相吻合,潜移默化地将习书者心灵迹化,纳入“正人心”的轨道,以期达至构建秩序井然、和谐安宁的社会美好愿景而息息相通。胡 昂(江西) 苏轼《超然台记》两首 纵140厘米 横42厘米总之,从艺术本质而言,“正书”与行草书都为实现审美和表情达意之载体,皆可表达深层次的审美趣味和情感内涵,二者并无根本区别。而“正书”笔画平正,结构整齐,和谐统一,反映出对静态美之本质追寻,书写“正书”对人心不静、人性不正,具有妙造天然般的警示和矫正作用。同时,“正书”与儒家中庸思想相契合,端庄严整,方正典雅,容纳了堂堂正正之道德内涵,书写“正书”对祛浮华,弘正气,熔炼性情,节制人心,呼唤时代和谐与进取大有裨益。“正书”贵和尚中,尽善尽美,恰逢盛世,金风送爽,必将日益彰显出正统文化的宏阔境界,展现出恒久而深邃之精神内涵。
(文中所配作品选自《全国第五届正体书法展入展作品集》)
(原文刊载于《中国书法报》2021年1月19日第303期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