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韶斌║《钟古佬戒酒》外一篇
《钟古佬戒酒》
钟古佬是高岗村出了名的“妻管严”。这几年，农村里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邻里间不时地相互请客。餐桌上少不了斟上满满的一杯洋酒。看到苹果大小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琼浆，钟古佬眼光都发直了，盯着酒杯，二只手指捏着高高的杯脚，紧抿着嘴。
可是，当大伙端酒碰杯时，钟古佬却轻轻地把酒杯推开，慢条斯理地说道:不，不，不喝酒。不论怎么劝说、讪笑，他都是咧咧嘴，笑一笑，歪歪头，就夹菜吃饭，再默默地看着人家斗酒。久而久之，钟古佬就被贴上了“怕老婆”的标签。
还是他的发小乌栋酒后揭开了谜底。二十年前，那时的农村还不富裕，钟古佬还年轻，也爱喝酒，可以整天不回家，几个后生哥找个便宜的大排档，打上几斤土酒海喝一通，再关公似的眯着小眼，趿着双半旧的人字拖，噼啪噼啪地走回家。
有一天晚上，钟古佬照例又跟乌栋他们喝完酒，乌栋用他那部快散架的老嘉陵摩托搭钟古佬回家。那时候钟古佬的家还是平房，他老婆抱着膝盖，坐在小板凳上，在客厅里看电视。乌栋心血来潮，趁着酒意对坐在后面的钟古佬说:你敢不敢凿你老婆三凿，我输三百大洋。
钟古佬双手搭着乌栋肩膀，左腿撑地，直起身子，右腿往后一甩，就站到地上了。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迈开腿往家里冲。乌栋还在门外迟疑一下，就听见门里面“咯、咯、咯”三响凿声，钟古佬老婆真的吃了三凿老钩。乌栋还没回过神来，里面劈啪一声响，是桌子掀翻了。紧接着，钟古佬逃命似的夺门而出，他老婆手上抓着一根扫把，光着脚板追在后面。乌栋惊呆了，一拧油门，赶紧也跑了。当然了，乌栋也少不了输了那三百块钱，心痛了好几天。
说来也怪，钟古佬从那以后，还真的不见他喝酒了。你再哄他喝酒，让他别怕老婆，他就会瞄一眼那边妇女席上不吭声的老婆，悠悠地说道：老婆?老婆算什么?
大家伙轰然一笑。
《生死人生树》
从灵光寺回来好久了，他的影子在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一座盛名的寺庙总是有他的特征，没有落叶的屋顶、不受烟熏的屋梁，以及门前那两棵相辉映衬的生死树，构成了千年古刹的三大奇观。
灵光寺香火鼎盛，求佛许愿的人很多，他们或求健康、求学业、求婚姻、求功名，都说这里的神很灵应。当人家还在虔诚地跪拜时，我倒对这里的一砖一木产生了兴趣。在大雄宝殿仰望神奇的菠萝顶，却怎么也参不透“八藻井”的奥秘，兴许缺了那份悟性。从香烟缭绕的殿堂出来，趴在门坪围栏前出神地凝望着这对生死相望的古柏树，思绪万千。
求神拜佛的香客从寺里出来，走下台阶离开时，大多都没有留意草坪上这两棵参天大树，总是匆匆而去。他们一棵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一棵突兀峥嵘、傲立苍穹。也许，他们太平常了，他们不是神灵，无法兑现香客许下的愿望。
我倒从这两棵树奇特的身影中，参悟了他们的禅机。时光倒流到唐懿宗咸通年间，高僧惭愧在阴那山下创建了灵光寺，并在门坪前种下两棵柏树，左边阿妹，右边阿哥。也许沾了高僧的佛气，从扎根开始，两棵小柏树就双双约定相互守望，风雨同在，昼夜相伴。星移斗转，小柏树信守自己的诺言，茁壮成长。即使送走了惭愧大师，依然彼此鼓励，开枝散叶，坚韧成材。他们虽然不能肩并肩、手拉手，但依然可以相互凝望，共诉衷情。
时光流逝七百年，阿妹渐渐地老去，洗尽铅华，褪去了绿装，终于禁不住阿哥的声声呼唤，残留下一树躯干，空留阿哥独守寂寞。从那以后，阿哥默默地承受着一个人的日子，怀念着两小无猜的光阴。耳边仿佛回想起他同阿妹的誓言:如果我故去，我仍然给你留下美好的记忆；如果我还活着，我还要为你好好地活下去；如果这世界上只能留下一人，也要生死相望。阿哥、阿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时光又过了三百年，阿哥依然矗立在阿妹身旁，须臾不离。就这样历经千年，阿哥也苍老了，你看他冠顶也已颓萎。尽管如此，阿哥依旧不忍离去，阿妹也始终没有腐化。
假如你来寺里求婚姻，又何需求助神灵？你就站在生死树前好好地冥思，也许能领悟到真谛。你看，这千年柏树一生、一死，他们所受的历劫，不正是人生的缩影吗？这对千年柏树不正是忠贞爱情的象征吗？人之所贵，在于长相守。真正的相守，无需月老，无需海誓山盟，只需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哪怕历经变故，只要心里装着你，我就要为你精彩活着。一棵树都能不离不弃，何况相濡以沫的人？我们可以从柏树身上看到自己的身影，从柏树身上汲取相爱的精神，就能让我们的相守天长地久。
说到学业，自然离不开寒窗苦读。不经风霜，哪得梅花扑鼻香。学识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只有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艰辛。自古以来，多少学有所成的人士，活到老、学到老，孜孜不倦。一个人，要把握青壮年的美好时光，要努力摄取知识的养分，使自己的学识枝繁叶茂、学富五车，把自己锻造成栋梁之才。
众所周知，《史记》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撰写的纪传体史书。他年轻时好学，游历天下，所到之处广泛接触各方人士，了解风土，访寻古迹，采集传说，积累了丰富的学识，为编撰史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他身后，《史记》备受历代推崇，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司马迁专注于史学，留下了鸿篇巨著，他不忘初心，坚韧不拔的精神，不正如这两棵生死树吗？他求知不耻下问，涉猎史学、文学、天文等学科，才华横溢，后来历经劫难，虽然经受了非人之酷刑，仍然矢志不渝，在坚忍与屈辱中，完成了《史记》的编著。他所留下的成就，就像这棵枯去的柏树，虽然不再有生命的迹象，但他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留存世间，为后人所瞩目。
倘若你祈求的是官运亨通、流芳后人，就更应该以这两棵千年柏树作为参照。那些心里时刻装着人民，以咬定青松不放松的干劲，努力为民办实事、谋福祉的好干部，他一定像柏树阿哥一样，挺拔秀气生威严，无惧风雨更坚强。即使故去，也是一身正气，像柏树阿妹一样留得铮铮铁骨，在人民群众的心中屹立千年也不会倒下去。
像焦裕禄、孔繁森等等优秀共产党员，他们都是时代先锋、领导干部的楷模。他们活着的时候，心系群众，不谋私利、勤政为民、克己奉公，深受群众爱戴。他们为人民而活着，为人民而奋斗，也是为人民而献身的。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是群众心中的参天大树，为人民群众遮天蔽日，对群众呵护有加。他们去世后，他们的名字就是一座丰碑，人民不会忘记他们，永远怀念他们。而那些尸位素餐、损人利己，甚至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害群之马，终究会被时代前进的洪流所冲刷。
人生，就是生死两棵树。生，要活得壮丽；死，也要落得清白。
这，算是我的解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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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黄韶斌，笔名：谷穗、丰顺一生，广东梅州人，广州市作协会会员、黄埔区作协副主席，作品散见《广州文艺》、《香雪》等杂志，出版有《韶乐流金》一书（合著），现居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