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碎语（22）

后山碎语（22）

作者：逍遥客

随园茶浓，老少语挚，论书言弊，直指内心。

“是也，然也。老夫书为左道，巧求旁门，荒唐自误，一事无成，哀也哀哉。岂知：巧可巧也，非取而法。巧而无法，乖巧耳；巧而有法，灵巧也。盖巧法而非巧技哉。”

名实语未毕而名虚掌诩之，曰：“妙也，理也。书之在道，道之在法，法之于技，此律也；巧之在技，技之在法，法之于道，此神也。牵强捷径不得其要，虽可巧一时，终难长久，勿取。”名实引耳而听，吾装懂而待。名虚见之，笑而续曰：

“书假文字而传神，字假符号而达意。书字在达意，书艺在传神。意何达？神何传？合时而体意。时何合？意何体？时延史，夏、商、周、唐、宋、元、明是也；史衍书，甲骨、金、篆、隶、楷、草、行是也。时进字进，六书之进，象形符号之变也；时进书进，六法之进，实用书法之变也。皆时之遗，代之替也，故合时者，宜之。以时字表意，则非脱时义；以时书传神，非脱时景。”

见吾等疑惑，名虚凝色曰：“恕冒昧而言之。就字，古重刻，乃刀笔，象形耳；篆重稳，乃官笔，端庄耳；隶重平，乃吏笔，秀美耳；楷重正，乃模笔，方正耳；行重心，乃意笔，严谨耳；草重绵，乃情笔，纵横耳。就书，甲骨则字瘦笔劲，情凝韵重；篆则横直圆劲，结构对称；隶则蚕头燕尾，一波三磔；楷则笔直画平，形方体正；行则字端笔稳，纵放流动；草则墨走龙蛇，笔断意连。而书法，法书也。知字意，识体征，解书意，择而用之，并以法而书，则合时体意，情传意达，书艺自见也哉。”

“而中文之书，何可成艺？”予妄问，名实亦和之。

“条件先天，独特有二：字始象形，书载笔毛。象其形则图意画痕可造；笔其毛，则浓淡粗细可调，合二，其艺之可雕也。正所谓，唯字形则炫丽出，‘惟笔软则奇怪生焉’是也。”

“然书，焉知品之在？”予又假问曰。

“自见为四：线之安排，字之造形，力之表现、气之连贯。”

“愿详闻之。”予与名实齐曰。

“详为笔法、结体、章法、墨法，四法也哉。笔法，乃用笔之法、运笔之力、走笔之势、藏笔之意者也，楷书有曰：‘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坠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是也，前人之述亦备也。结体，结构也，乃字之规，划之律，疏密、虚实、欹侧、匀称、和谐、聚散、呼应者是也，书随其义则形美而意无穷，盖‘书以用笔为上，结字亦须用工，盖结字因时而传，用笔千古不易也。’章法，有大小之别。小章乃字内点画布置，关联也；大章乃书之字字、字行、行行、款印之谋也。章法之妙，在于相形相依，顾盼留连，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也。墨法，乃用墨之法，作书如作画，浓淡枯湿，其道一也。”

见无声，名虚嘎然而止，见吾等傻目以望，笑曰：“吾妄言，惊君欤？”予顿醒，忙应曰：“非也，非也。吾觉君语‘仿如仙语来天上，一话惊醒梦里人’。”语后怪相，而名虚叩予头曰：

“知尔聪明，又作诗，竟不上心。”

名实一旁，不忍而笑，故而三人朗笑不止。

国画：凌云山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