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大点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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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仁义 玉米地里故事多,芝麻地里事不少。明明收芝麻,非要带仇气似地说成“杀”芝麻,凶巴巴的。事实恰恰相反,在所有要收获的农作物中,数芝麻最被农人温柔以待。 人们用“芝麻大点儿事”形容事儿小,用“芝麻官”形容官儿小。干工作让你抓大不放小,你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因小失大。说话要分场合,不能“陈谷子烂芝麻”啥都往外倒,得看听者是谁。“芝麻开花节节高”倒是真的,芝麻秆从生到老,始终虚心、正直、上进,花从下面往上开,一层叶子一层花,一节一节向上拔,待到芝麻成熟时,层层结荚像宝塔。所以,人们常拿“芝麻开花”比喻学业进步、步步高升、生意蒸蒸日上、生活越过越好。 老家一带家家种芝麻,不仅因为芝麻是重要的油料作物,还因为它在食用及药用方面用途广泛,小芝麻,成大事。 好地种芝麻当然好,但为了口粮,好地农人早有安排。芝麻不挑剔,只要接住地气,在哪儿都出彩,那些堰滩儿地、岗子地、沙包地,种啥不长啥,偏偏成芝麻。 种芝麻要匀撒浅埋,不然就“深藏不露”了。芝麻喜热,农历五月到八月是成长期,刚长出来的芝麻苗像极了“玉米菜”,对管不住嘴的牲口来说极具诱惑。牛羊大老远被那“青草”引来,凑近一闻,味道又怪又苦又冲,根本无法下嘴,只得怏怏离去,所以芝麻地少有被牲口糟蹋的。正应了那句歇后语:芝麻秆儿喂驴——吃不吃礼到。不合胃口,秆又硬,还扎嘴,拿它喂驴,还是别假惺惺了。 芝麻花开时,一个个小喇叭,浅紫浅白,层层叠叠,散发着淡雅幽香,引来蜂舞蝶忙。花开花落,春华秋实,花落处结出了秋葵样的蒴果,密匝匝地裹在秆儿上,蓬蓬勃勃。“灌了油”的芝麻长到饱满圆润后,不等秆儿完全枯,就得杀。父亲扯来床单给芝麻“接生”,杀一把手里一攥,头朝下一拍,一粒粒芝麻便欢快地从蒴果里流出来,“沙沙沙”“沙沙”,似细雨敲窗,若指缝流沙,拨动着人的心弦。 这哪里是杀,手里攥的芝麻秆分明是易碎品嘛,轻拿轻放,小心翼翼,原来父亲的手不光是巴掌,也可以是温柔。运回家的一个个芝麻个儿,向阳的墙根靠着。晒一晌下一回,一粒芝麻都不忍糟蹋。 食用油中,花生、大豆、菜籽榨的油不香吗?唯独芝麻榨的油被冠以“香油”“小磨油”。这有身份的油,谁舍得真吃,都是遇到好饭好菜了才舍得稳住瓶儿淋几滴,出个味儿。过去吃捞面条,母亲总会找来芝麻和盐,焙些“芝麻盐”做调料,拨两筷头儿面条里一搅,香气扑鼻,沁人肺腑,配上“芝麻盐”的捞面条自然成了农家厨房的经典美食。 当兵那会儿,孝感的战友探家回来,捎回当地特产“芝麻糖”,香甜酥脆,回味无穷。不光咱凡人爱吃,连传说中掌管各家厨事的灶王爷也爱吃,家家小年祭灶时,虔诚敬上芝麻糖,灶王爷品尝后,“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每次吃火锅,调料必点芝麻酱。普普通通的“烧饼”“油条”“麻团”等,芝麻一点缀,卖相、档次、品位,全有了。 庚子年春节前,去过一趟豫西,回来后竟无休止咳嗽起来,那时疫情形势悄然吃紧,连小区也出不去了。谈咳色变,越害怕越咳嗽。相对于我的紧张,爱人则不住地给我宽心,就地取材找来芝麻、蜂蜜,精心炒制。说来也怪,这不合时宜的咳嗽竟被老祖宗留下的土方子“蜂蜜炒芝麻”给治住了,让人心生感念。 芝麻虽小,但在其成长的过程中,所呈现出的向上的意象和力量值得人们尊敬。我一直以为“每天进步一点点”,这个“点”说的就是芝麻,先有小进步,才有大作为。芝麻大点儿事也是事,小事办好,才能成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