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上泸呓语
2017年9月15日星期五第43期
淡得没有印象的上泸
没有印象就是一种印象,而且,肯定是好印象!从2013年起,我已经先后去过四次上泸。这句话,却是第四次去上泸时,闻及我说上泸没赋予我任何印象时,从上泸走向了上饶县作协主席位置的剑姑娘如是答我。这话,当即让我陡地一惊,心头瞬间掠过一阵深感自己无知的惶恐。
谁能说对家有什么印象呢?不信你现在就试试,你能轻易说出你家的特点与忧劣么?恐怕不能,因为当你想及家这个字眼时,美好、温暖、亲切、馨怡都同时浮现了,你在密密麻麻的各样甜蜜中,根本无法细挑出这里面任何一样东西有什么特点,以致全成了虚幻的影子,谈何印象?还有,山的印象又是什么?海的印象又是什么?想来,你也只能说出伟岸雄峻或是壮阔雄伟这些老祖先们老早就说腻了的形容,你也一样说不出那些山和海给你的确切印象!它们原本就没给过我们什么特别的印象,从你走近它们那一刻起,你便被他们融化了,变成了他们其中的一部分,成了里面的一滴水,一棵树,一株草,一块石头,然后,褪去了躁动和虚浮,回归与世界本该呈现的静逸状态。如此,何谈印象!
上泸就是一座山,一湾溪水,一条沧桑古道和古道上棱角嶙峋的车辙,一些零散在山里的村落和漫山遍野的芦芒,这些,只要是山里,都有存在,都能看到。所以,它淡得似乎让人忘记了它的存在。于是,走进去,也突然会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我想,这种忘记,应该就是人们奢求的放松!
余氏、余尧弼和余辉照
既然已经将上泸与家乡、与山与海牵连到了一起。那么,我们肯定会想着去在里头寻找一些更亲切的东西。在上泸镇,那座经历过666年时光漂洗的余氏宗祠,可以是山上的一缕曙光,可以是海上初升的一轮红日,也可以是我们家里晚餐时一圈人头顶上的灯光。
这是一座不见张扬性格内敛的祠宇,没有与它家族般配的轩昂与大气。和其它祠宇大致相同的是,余氏宗祠里,也刻满了属于余氏家族独有的诸多教条与规矩。辛翁有词如是写:“新柳树,旧沙洲,去年溪打那边流。自言此地生儿女,不嫁余家即聘周。”(《鹧鸪天·戏题村舍》)可见,上泸余氏的声望非同一般。
祠宇,自古一向是乡镇名门望族的名望标记。宋代,上泸余氏就出过官居副相之位的参知政事余尧弼。作为身出一个偏远山辄的寻常人家子弟,居然能在昏庸的赵构皇庭获此高位,出金使,这点,除了凸显出他非同一般的个人能力,家风教化,也由此可窥一斑。民国时期,同是上泸余家子弟的余辉照,再次顺应了余家风水,追随孙文参加革命后,因神勇非凡,最终竟官至国民革命第四军的混成旅旅旅长,大大光耀了上泸余氏的门庭。
有关余尧弼和余辉照的轶事,已成故事,其中虚实褒贬究竟如何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余氏的家风教化,的的确确犹如一束光,照亮过上泸的余氏甚至上泸整个地方的黎民百姓。即便是今天,浓郁的耕读之风在上泸还是蔚然的。
中国人习惯将这种成就视为风水作用,这没有问题,乡风民俗,家规祖训就是我们所说的风水。翻开上泸余氏家谱家规卷,那本泛黄的石刻书里最突出的就那么几个字:孝悌伦常读书耕凿!这,何尝又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名门望族都在营造的风水!
故事,和时光一样是会流逝的,如余尧弼和余辉照和上泸另一位同样名噪一时的宋代理学家陈文蔚,他们的光彩确曾犹如星辉光耀过大地,然而,他们也确曾逝去了,只在独属他们相关的血脉传承者膜拜中或会恍惚掠过,除此之外,再无影踪。但还有些东西是不会泯灭的——那些曾照耀过余尧弼、陈文蔚以及余辉照等上泸先贤的精神之光!深信,它却将永远和人类同在,并将持续照耀着上泸这方土地。
草纸、白茶与黑羊
“记得住乡愁,看得见山水!”这是今天秀美乡村建设时人们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句子,而且,乡村似乎成了唯一可以消释乡愁安慰旅者的地方。
也是,乡愁,山水,果然是现代人的惦念和向往。这个世界,有几个人不是一直在路上奔走呢,奔走,让现代人的眼睛被灯光刺眩,心灵为烟尘而焦渴。唯有静谧的山野,尚留存着一些清纯与不带杂芜的泉水与光亮。
朋友说,约上几个最要好的朋友,到乡村去做上几栋泥瓦木头结构的房子,待节假和老了的时候,结伴到那儿去认真地漂洗,租几块土地,养一群鸡鸭,让暮年在没有纷争和忧虑中安然老去……这是美的,而且是十分奢侈的美丽理想!可惜,费力想过许久之后,却又发现,乡村,熟悉的水车亭子和后来重新覆上编起的石径竹篱,也犹如城市公园一般,不过是没有生命的摆设。而那些曾在记忆中清晰可辨的历史,如今却正在被机械化的耕作和流程化的养殖生硬地扯碎,然后,迷离,黯淡,消逝。
这种漂洗,不过是将裹满风尘的身子投入到一条沆瀣水沟罢了。有何意义?
上泸却是个意外,没见烤纹复古木料打造的水车,也没见用涂上清漆抹上亮油的毛竹搭建的凉亭。上泸还是那个几年前的上泸:无有车马喧,小镇人自如。更意外的是,在上泸,还见到了堆成山样的手工草纸,见到了腌渍纸料的草纸槽池和弓着腰挑着一担八九十斤重草纸担子的老汉,这一幕,当然让人意外——古老的手工和古老的敬奉原来并未被现代彻底湮没,在信州远山的一角,尚有人类在忠实地沿承一些被大都人都淡漠的传统;这一幕也当然让人凄恻——在一包香烟都动辄几十块钱的今天,上泸还有人在苦苦坚守着廉价手艺而满足于每日几十块钱菲薄的收入;这一幕更让人欣喜——这是掩藏心底许久的记忆,透过它,乡村人的知足、勤劳与憨厚毕剥而出。这是一副暗调的黑白照片,明亮的光柱和阴影下满布皱纹的笑容能突然将人心里一张琴的弦敲响。这一声响,常常会让人感动落泪。
在上泸,还看到了芦芒中悠哉的黑山羊群,看到了白茶园生生塞给浓秋的一眼翠绿。和做纸人与草纸槽一样,这些,也是让人会心生亢奋的,因为,这才是乡村的味道,或者说,这,才是我们一直在惦挂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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