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鏖战潞州——揭开五代十国序幕的经典战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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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孝，本姓安，名敬思，沙陀人，五代猛将。
相传李存孝上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在小说《残唐五代史演义》里，李存孝使8百斤的禹王槊，十八骑取长安，人称飞虎将军，类似《说唐》里的李元霸，也是一个打十万个的狠角色。
显然，这是说书人吹牛。
不过，类似三国、十六国和南北朝，五代乱世，弱肉强食，大浪淘沙之下，确实英雄辈出。
连年鏖战，累累白骨，历史也仅仅记住了寥寥无几的英雄。
史书记载，李存孝为五代时期沙陀超级牛人，晋王李克用养子，便骑射，骁勇冠绝。虽然不像演义那般神奇，确实也是非常厉害。
890年，残唐时期，藩镇割据。
彼时，朱温集团占据开封为核心的中原地区，李克用集团占据山西，两者在藩镇割据中各自胜出，天下渐成双雄争霸局势。
朱温集团与李克用集团比较，朱温集团割据中原，控制当时最为重要的运河枢纽，钱粮富裕，交通便捷，属于典型的农商军事集团。
李克用集团虽然被挤压山西一隅之地，但是，李克用集团本系沙陀游牧军事集团。
沙陀军队久经战阵不提，在军事上，山西背靠雁北，即可向北吸收粟特、奚人等游牧集团军力，东、西及南方凭太行山、吕梁山和黄河天堑，自保之余，又可随时南渡黄河，以强大骑兵逐鹿中原。
朱温农商军事集团胜在地域宽广、经济厚实、人口众多，处于战略进攻地位。
李克用游牧军事集团则属于唐朝典型边军，勇悍善战，胜在军事技术、战略相对发达，但是地处一隅，自然处于战略防御地位。
就此而言，无论当时或者现在去看，朱温农商军事集团和李克用游牧军事集团，似乎都与传说中正统的数千年不变的农耕文明无关。
自然，朱、李两个军事集团备战蓄力之后，太行山、黄河天然地理分界线便成为两者展开各自的战略的战争线。
朱温后梁集团和李克用沙陀集团大致位置图。
历史果然如此。
——由残唐到五代，朱、李两个军事集团围绕太行山、黄河天然地理分界线，就此进入漫长对抗。
太行山井陉以南，围绕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的潞州、邢州和铭州，烽烟不断。
其中，潞州位于朱温的开封至李克用的太原中间，据高设险，形势险要，扼制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要冲。
对李克用而言，据潞州可直下洛阳。对朱温来说，夺潞州则太原外围无险可守。
潞州得失，可谓直接关系朱温集团与李克用集团军事势力消涨。
于是，朱、李两个军事集团军事碰撞，不可避免围绕潞州展开。
890年，残唐晋王李克用部下叛乱，以潞州降了朱温集团。
朱温闻讯大喜，立即派出援军抢占潞州。
同时，李克用也心急火燎，派出养子李存孝率领5000精骑奔袭潞州。
初战，李存孝以300骑兵于山地险道设伏，别出心裁，在山地发起骑兵攻势，袭击、击溃京兆尹孙揆2000人援军，活捉孙揆。
次战，李存孝赶到潞州城下，亲选500精骑驰向朱温援军大营寻战。
一战之下，李存孝阵前生擒了朱温麾下骁将邓季筠，顺势会同各部援军，一举击溃了朱温援军。
李存孝在潞州城下野战，所向披靡，积威之下，潞州城官兵或降或逃。
于是，李克用集团乘胜而兵不血刃收复潞州。
不久，李克用、李存孝生隙，盛怒之下，李克用误杀李存孝。
而后，年事渐高的李克用后悔不已，倍感霸业未成却年华老去，便在潞州重新部署防御之后，偷闲率众前往郊外置酒奏乐。
正值春光明媚，伶人演唱的《百年歌》。
凄越歌声中，李克用想起曹操往事感慨壮士暮年，随即手指他唯一的亲生儿子李存勖，对左右兄弟、养子们感叹不已：
二十年后，此子必战于此。
众人闻言不禁惊疑。
果然，不到二十年间，朱温篡唐创建后梁，中原割据藩镇拱手臣服之外，唯有晋王李克用沿用唐朝国号，与之对抗。
五代大幕拉开，朱温集团和李克用集团的终极较量也在潞州展开。
907年，朱温称帝建立后梁不久，潞州再次叛乱。
彼时，犹如当年一般，李克用急速派出他的兄弟的养子，沙陀名将李嗣昭率军连夜奔袭潞州。
叛乱很快平定。
然而，潞州动静还是激起了朱温攻占潞州，剪灭李克用集团的雄心。
5月，朱温称帝刚才一个月，就命陕州节度使康怀贞率10万大军，兵分三路会攻潞州。
6月，后梁大军进抵潞州城下。
五代史上极为出名的潞州大战就此爆发。
彼时，潞州守军不过5千，后梁大军兵多将广，既有粮草保障，更有以剽悍闻名的来自陕甘的精锐魏博镇军助战。
李嗣昭兵力不济，见势不妙，便飞书太原告急，凭城固守，避不出战。
潞州要地，沙陀晋军经营日久，城防设施自然异常坚固。
彼时，潞州守军人少，但多是久经战阵的职业化程度较高的沙陀精锐。
后梁大军人多，却多是后梁于中原募招的农夫、平民，使枪弄棒生疏不说，临阵作战各种战术也是十分茫然。
五代时期，很多被当做神话的以少打多的作战，其实，往往都是军队职业化与非职业化对撞的结果。
潞州之战亦然。
后梁大军声势浩大远道而来，兴致勃勃猛攻多日，最后，毫无悬疑地备受重创，终无战果。
康怀贞咬牙生恨，也只好下令在城外筑起壁垒、挖掘长壕，围困潞州。
我方人多，打不死你，我困死你。
古往今来，中国地面上爆发的围城战，无一不以惨烈、血腥闻名。
潞州被围关系李克用集团生死存亡，晋梁双方都竭力向潞州进行增援。
潞州围困战越打越大，终于升级为朱温集团和李克用集团之间的战略大决战。
李克用年老多病无法上阵，于是，他派出以最能打出名周德威为统帅，调集精锐星夜驰援潞州。
同时，这位残唐、五代几乎战无不胜的名将坐镇中军，运筹之下，沙陀晋军奇兵进出潞州北方和西方太行山要冲井陉、轵关陉，佯动晋州、洺州。
奇正结合，周德威主力径直向潞州进军。
李克用佯攻晋州、洺州，迫使不知虚实的朱温不得不分兵救援，潞州方面压力减缓，周德威也得以顺利率军一路激战，赶到了潞州外围。
城外周德威主力与城中李嗣昭部遥相呼应，对围城的后梁军形成夹击之势。
转瞬之间，沙陀晋军便夺得了潞州战事的主动权。
朱温立刻急眼，立刻向潞州方向派出了麾下悍将亳州刺史李思安。
李思安善使飞槊，追随朱温身经百战，以悍勇闻名后梁，深得朱温信任。
在朱温多年藩镇割据交战中，每次战至关键，朱温大呼之下，李思安总率亲军数百精骑当先冲锋，所向披靡，屡有战功。
然而，李思安确有匹夫之勇，却无李克用、周德威、李嗣昭这般的大将韬略。
到了潞州，李思安既无破城良策，也只是一味发起猛烈攻势。
现代人画作的古代围城作战。
几次激战，损兵折将之外，李思安既无法攻克潞州，又无法击溃周德威援军。
面对战势胶着，他只好仿效康怀贞，便决意严阵壁垒，长期围困潞州。
于是，后梁大军在潞州城下开始大兴土木，筑起寨墙，分割城内外晋军，谓之夹寨。
同时，后梁大军还修建了通联黄河渡口到潞州城下甬道，确保兵员补充和军用钱粮供给。
如此一来，后梁大军依托夹寨，即可围城阻援，又有中原后方源源不绝的钱粮供应。
理论上，耗垮晋军，似乎理所当然。
于是，潞州之战由纯粹的攻城作战，转变为两军相互攻城、攻寨的激战。
经日鏖战，伤亡惨烈，两军不相上下，将士更是疲惫不堪。
如此一来，潞州之战便熬到了908年的正月。
忽然，晋王李克用病死了。
消息传到潞州前线，双方大将不辨真伪，惊疑不定。
李思安得到探马急报，即可报告汴京。
朱温素知李克用善于用兵，得悉一声冷笑：装死！
于是，他力排众议，命令潞州前线放缓攻势，戒备沙陀晋军用计。
但是，李克用确实死了。
他的突然病逝给战争压力下的沙陀晋军各部带来极度的混乱、恐慌、焦虑。
李克用临死前，在众多兄弟、养子们的觊觎中，将大权交给了唯一的亲生儿子李存勖。
时年，李存勖仅24岁。
当年的李存勖虽然眉清目秀，风度翩翩，但是少年嗣位，少经战阵，战功寥寥，引起李克用众多兄弟、养子、臣下部将们各种不服。
于是，太原城内乱象环生，危机四伏。
传说中的沙陀人已经融入现在的汉民族。
公元908年二月，李存勖继位之后便果断出击，设计擒杀欲图叛乱的自家叔父李克宁，稳定了太原局势。
然后，李存勖注意力转向了关系沙陀生死存亡的潞州前线。
李存勖亲书飞传潞州前线，以先王之丧、叔父之难告周德威示弱。
于是，德威自乱，还军太原。
周德威的沙陀骑兵撤退，迷惑了潞州城下小心戒备李克用用计奇袭的后梁大军。
史书记载，梁夹城兵闻晋有大丧，德威军且去，因而颇懈。
此刻，在太原安定政局之后，李存勖会同周德威诸将，分析潞州战事已经有了决战解围潞州的方略。
汴人闻我有丧，必谓不能兴师；又以我少年嗣位，未习戎事，必有骄怠之心。
若简练兵甲，倍道兼行，出其不意，以吾愤激之众，击彼骄惰之师，拉朽摧枯，未云其易，解围定霸，在此一役。
方略制定，李存勖整顿太原城内军队，得到精骑万余，决意长途奔袭奇袭后梁大军夹寨。
就在李存勖决意突袭潞州的同时，朱温也来到潞州前线。
朱温以李思安久战无功而换上节度使刘知俊主持潞州军务大计。
相比匹夫悍勇的李思安，刘知俊在朱温麾下率左右义胜军，不仅勇冠诸将，而且深有韬略。
大战之时，往往由刘知俊统军开道冲锋，故而，有刘开道之誉。
在朱温后梁大军里面，左右义胜军便是职业化程度最高的精锐。
就在潞州战事前不久，刘知俊曾经率兵5000义胜军，便破袭、击溃凤翔节度使李茂贞6万之众，连克鄜、延等五州战绩。
可谓后梁军中第一名将。
事实上，即便潞州之战李存勖一战成名之后，刘知俊也有数次迫退李存勖，击溃沙陀晋军，擒杀沙陀大将的战绩。
不过，刘知俊勇悍、智谋太过出色，朱温尤为忌惮。
等到潞州战事旷日持久，为打赢这场关系后梁国运的大战，朱温这才迫不得已临阵换将。
五代战乱，名将辈出。在演义小说历史典籍里，人们多喜欢高谈阔论名将威风，却不留意战乱对文明进程的巨大伤害。
换上受封检校太傅、同平章事等虚衔的雪藏名将刘知俊闪亮上阵，后梁君臣对取胜潞州，自然信心满满。
潞州被困逾年，资用无补，援兵又撤，攻之必克。
在重新部署围城战略，下令刘知俊赶往潞州之后，朱温料潞州孤城指日可破，遂自返京师。
然而，朱温认定煮熟的鸭子，最后还是飞起来了。
朱温离开潞州前线不到一月，刘知俊正在赶往潞州的途中，李存勖亲率精兵万余，倍道兼行，已经悄然赶到了潞州城下。
这天，潞州郊外，李存勖来到李克用当年置酒奏乐处稍作凭吊，便命令全军分路潜伏，等待天黑。
是夜，天降大雾，李存勖亲率精锐，分路直袭夹寨。
李存勖亲率精锐当中突入，尚在梦中的后梁将士遭遇袭击，顿时惊慌溃乱。
按照李存勖命令，李存勖突击后梁中军同时，周德威率军由西北角，李嗣源率军由东北角，也向后梁大军两翼发起了总攻击。
彼时，晋军以沙陀骑兵为主，往来机动，潞州城下后梁大军虽然人多，但是骑兵相对较少。
按照传统作战观念，后梁军队认定了潞州山地地形，不易骑兵作战。然而，他们却忽视了沙陀骑兵上马为骑兵，下马为步兵，尤其善于山地作战的特点。
后梁军队在晋军骑兵机动、快速的打击下，反应迟钝，处处陷入被动。
潞州外围夹寨，早在秦灭六国、楚汉战争便已经成型，是传统的中原农商军事集团的战争技术。
看似先进，然而，破袭夹寨，对军事技术、思想相对更为先进，熟悉潞州地形的的沙陀军队而言，却并不是难事。
沙陀骑兵熟悉地形，长于山地作战，上马进攻既有骑兵快速机动，临阵下马，对砍对杀，抢寨夺营，同样剽悍。
未及拂晓，围困潞州，坚守夹寨的后梁大军终于大败。
沙陀晋军以骑兵追击战败的后梁大军——这是若干年后，金军、蒙军追击宋军的预演。
天亮之后，后梁大军完全溃散，官兵将士撒开脚丫子向南竞相逃跑，丢弃的物资、粮草、器械堆积如山。
在3万沙陀铁骑不依不饶的追击下，10万后梁大军死伤惨重。
损兵折将之余，丢弃物资、粮草、器械更是堆积如山。
血战至黄河北岸，沙陀骑兵这才尽兴收兵。
冷兵器时代，步兵阵势如被打破，一旦溃退，被骑兵快速追击之下，结局可想而知。
刚回汴京，正在满心欢喜等着潞州捷报的朱温得悉潞州战败，目瞪口呆之余，不禁感叹：
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
五代最为出名的战将李存勖，顶着潞州解围战奇迹般的胜利的光环，走上路历史的舞台。
就此，李存勖一战而决胜潞州，分兵出击迅速控制了太行山的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等要冲。
彼时，沙陀晋军兵锋既向东挥向河北，亦可向南直取洛阳，问鼎中原。
后梁替唐之后，朱温一支独大的格局就此被打破。
随着李存勖这位不世出的英雄的闪亮出场，中原，饱受残唐藩镇割据战乱痛苦的中原，也由此拉开了五代史血腥、惨烈的战乱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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