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声良 | 敦煌壁画中的佛像画艺术
早期壁画中流行说法图,说法图是表现佛说法的场面,通常画出一铺三身、五身或者更多的尊像,中央为如来佛,两侧为佛弟子、菩萨以及天王等。北魏以后说法图往往两侧有众多的菩萨、飞天等,一铺说法图可能有十几身像。
在中心柱窟中,中心塔柱的正面龛是主龛,那么在洞窟的左右两侧壁往往要配合中央的彩塑画出大型的说法图,强化佛教的主题。如早期的第251窟、254窟、257窟等都是如此,在殿堂窟中,正面开龛造出佛与菩萨等像,两侧壁也画说法图,同样与正面的彩塑组成三组佛像的形式,这样的组合往往就是表现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的形式。
北凉、北魏的说法图,佛像庄严沉静,菩萨身体往往呈“三道弯”形式,显得活泼多姿,色彩较浓厚。由于年代久远而变色,大部分身体部位的晕染都变黑,所以观众往往会感到奇怪。
三佛说法图 莫高窟第263窟南壁 北魏
第263窟南壁的说法图,由于从表层壁画中剥出,画面色彩就是原作当时的色彩,使我们得知北魏时期真实的色彩和线描的情况。这是一幅三佛说法图,中央一尊佛像身体稍高,袈裟的边缘以石青色染出,与袈裟本来的红色形成强烈的对比。两侧的佛像都面朝中央,最外两侧还各有一身菩萨,菩萨对称地站在两旁,头部微低,面向佛像,一手扶着髋部,一手自然下垂,身体略呈S形弯曲,上身半裸,下着长裙,飘带自双肩下垂,在腹前交叠在一起。金色的项饰和臂钏,体现着华贵的气息,粉色的肌肤、明亮的石青色长裙与土红色背景形成对比,更体现出菩萨优雅的气质。
说法图 莫高窟第285窟东壁门北 西魏
西魏第285窟的说法,由于受到中原艺术的影响,佛像和菩萨形象呈现出新的面貌。本窟在北壁画出了八铺说法图,在东壁画出三铺说法图。特别是东壁门两侧各有一铺说法图规模较大,人物也较多。如北侧这一铺,中央是佛结跏趺坐于方形佛座上,面容清瘦,双手作说法印。佛身着红色通肩袈裟,但不像印度的通肩袈裟那样紧缠身体,而是领口较宽松,可以看出里面的僧祇支。袈裟从身上垂下,形成很多褶襞,有规律地在佛座下面展开。
佛两侧上部各有两身弟子像,下部各有两身菩萨像。靠近佛像的两身菩萨身着汉式大衣,在衣服上又有飘带自双肩垂下,在腹前交叉,然后经双臂而向两侧展开。外侧的两身菩萨也有与前两身菩萨一致的飘带垂下,下着红色长裙,虽说是上身半裸,但宽大的飘带几乎把身体完全遮盖住了,已经没有北魏以前那种“裸”的意味,这也许就是中国式的审美思想在起作用。佛和菩萨的衣服及飘带下部都呈尖角形,这可能是画家想表现衣服飘举的感觉吧。
说法图 莫高窟第57窟南壁 初唐
唐代的说法图,人物大量增加,而画家更注重对不同人物个性的刻画,如第57窟南壁的说法图,画中佛、菩萨、弟子等形象达十五六身,中央是佛结跏趺坐于莲花座上,佛两侧绘一老一少二弟子,年老的弟子手持净瓶,年轻的弟子托钵,侍奉于两侧,再往外是两身大菩萨,特别是左侧的胁侍菩萨绘制得最为优美。她头戴化佛冠,上身半裸,肩披长巾,身佩璎珞,一手上举轻扶飘带,一手托供品,体态优美,身体略呈S形,目光下视,若有所思,肌肤细腻,体现出雍容高贵的美。
从这身菩萨身上佩戴的璎珞,穿着的华丽衣裙来看,俨然是一个贵妇人的形象。胁侍菩萨身后的四身菩萨也面相俊美,画家特别注意刻画她们的眼神,有的矜持,有的娇媚,有的若不经意,有的如秋波暗送,所谓“传神阿堵”,就是指对眼睛的绘描可以传达精神的内涵。
菩萨和弟子的面部主要采用中国传统的敷色方法,即在某些凸出部分如两颊、下颌等处以红色用水晕开,自成浓淡凹凸效果的晕染技法,达到不露笔痕保持颜面红润本色的审美要求,这是外来的“天竺遗法”在唐代技法中的新创造。这种方法表现出年轻女性皮肤的细腻润泽,展示出一种理想化的美。
胁侍菩萨的化佛冠与身上佩戴的璎珞之上都是沥粉堆金。沥粉堆金,是以胶和泥合成沥粉,待沥粉干透,再涂胶水于沥粉线纹上,贴以金箔,即成沥粉堆金。沥粉堆金的画法使平面的画上显出一定立体成分,并强化了金色的效果,更增添了菩萨的雍容高贵。由于第57窟的菩萨描绘得十分优美,有人把此窟称为“美人窟”。
说法图 莫高窟第322窟北壁 初唐
初唐第322窟北壁的说法图,中央是阿弥陀佛着田相袈裟,结跏趺坐,两手作说法印,佛座下面是七宝水池。两旁二菩萨分别立于水中的大莲花上,右侧的菩萨头戴宝冠,目光下视,身体微微呈S形弯曲,一手上举,一手自然下垂,轻扶飘带。左侧的菩萨同样衣饰华丽,身体修长,面佛而立,飘带仿佛是从她优雅的指间流过。纤长的手指、优雅的动作体现出女性的美。
七宝池中还有六身供养菩萨,有的跪在莲花上,双手捧莲,做供养状,有的斜靠在莲花上,低头仿佛在观鱼,神态闲适,有的盘腿而坐,从容地听佛说法。佛经中说,生于西方净土世界的人,“皆于七宝水池中化生,便自然长大,亦无乳养之者,皆食自然饮食”。图中透过花瓣可以看到化生童子盘腿坐在莲花中,在碧绿的水池中,还画出游来游去的鸭子,富有情趣。图中两侧各有三身持节飞天乘云而下,天空中还飞舞着不弹自鸣的筝、箜篌等天乐,充满了祥和的气氛。
这铺说法图,人物虽多却不太拥挤,以较多的笔墨来描绘水池和树木,使人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这一点正预示着唐代经变画境界的形成,画家开始描绘一种佛国世界的景象,而不单是一些佛和菩萨的形象。
影塑千佛 莫高窟第428窟 北周
千佛也是洞窟中大量出现的形象,大乘佛教中有“三世三千佛”之说,指过去世庄严劫千佛、现在世贤劫千佛、未来世星宿劫千佛。在壁画中千佛通常被画成高10~20厘米的小佛像,一个接一个排列起来,铺满墙壁。
在古代印度,佛和菩萨的形象往往是以当时的贵族形象为模特,按照当时的审美标准来塑造的。佛经中对佛像的特征作了很多说明,如“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等等,体现着古代印度的美学思想。而在印度北部的犍陀罗地区,由于受到古希腊文化的影响,形成了与印度有所不同的审美标准。佛教传入中国后,最初是模仿印度和中亚传来的佛像形式,隋唐以后,逐渐形成了中国式的佛像。不仅面部形象中国化了,而且佛像的衣饰也变成了中国人的服饰,反映了外来的佛教艺术与中国本土艺术的融合。同时,在佛教艺术长期繁荣发展之中,中国的绘画艺术也受到强烈的刺激,从而得到飞速的发展。敦煌石窟北朝到隋唐的佛像艺术正反映出中国绘画艺术发展的一个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