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养心莫若寡欲,至乐无如读书
| 方略
学习不仅是人生主题,也是一个历史话题。在人类历史进程中,不同历史时期都留下了人们学习的印记。人们在学习的探索中,也在不停地校正学习方向,从而使学习目标更接近和符合时代的要求。这种艰难的探索无不受到社会历史因素的制约,也无不打上了时代的烙印。
中国人大都把读书看得苦不可耐,用以激励人读书的典故也多少有些苦不堪言。古人认为,只有吃得苦中苦,方能成为人上人。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佛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说明要成为“人上人”,不仅要经受身体的折磨,也要经历心理的折磨。
这些被传为佳话的读书人,其学习精神是很可贵的,但在今天看来多少有些让人望而生畏的感觉。诚然,一个人无论是在学业还是事业上要有所成就,没有超乎寻常的毅力是不行的。但这种学习方法却未必可取。除开当时环境条件不论,单从这种极端的读书方法来说,的确让人有点望而生畏。物极必反,这些典故给人的感觉是,读书太可怕,也太可怜了,要吃那么多苦,不如不读书。因此,读书成了意志坚强者的专利,学习难免只是少数人的事情。
也难怪古人苦读书,因为当时的社会环境和科技水平所限,各种知识和信息难以沟通,书籍便成了传播先进文化和丰富知识的主要载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莘莘学子想走向成功,自然只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强调“苦学”是我国从学的优良传统。白居易自述他年轻时读书,就是“苦学力文”,“不遑寝息”。韩愈也说他“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这种“苦学”指的是刻苦学习、勤奋好学。
学习要取得好的效果,离不开这个“苦”字。“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句劝学格言,凝聚了历代读书人的学习体会。
苦与乐实际是一种心理体验,更多的体现为内在的感受。各人体验不同,感受也不尽相同。“苦学”如果是自觉自愿的,也会觉得苦中有乐;如果是被迫的,是硬着头皮读书,不仅读不进去,也必然“乐”不起来。从学习的方法来说,如果能激起读书的兴趣,读出收获来,也会使人进入“快乐”的境界。
因此,“苦学”与“乐学”是可以统一起来的。没有耕耘之“苦”,就不会有收获之“乐”。通过“苦作舟”,在无涯的“学海”中探得珍宝;通过“勤为径”,攀上“书山”的峰巅,并获得丰收的果实。丰收的快乐,正寄予在勤奋刻苦的努力之中。
但学习仅有苦学精神还不够,还必须讲求学习的方法。从古至今,人们一直也在探求一种超越苦学的学习方法,让读书学习能象散步、踢球、旅游、看电影电视那样轻松愉快。每个人都不情愿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每个人也都乐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要我学”与“我要学”是两种不同的学习境界,所收到的学习效果也是绝然不同的。
古人把读书分为爱、好、乐三种境界。喜爱读书,这是入门;嗜好读书,这是中乘;以读书为快乐,才是上乘。所以,孔子说:“知之者不如好知者,好知者不如乐知者”。只有把学习真正当作一件快乐的事情,才能使读书成为一种发自内心的选择,成为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在这种境界中,读书人可以获得无与伦比的享受。
懂得读书真味的要数东晋文人陶渊明。他在《五柳先生传》里说:“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意会,便欣然忘食”。 这“不求甚解”四个字被很多人引为口实,以为陶渊明读书马马虎虎,只是略知其意,不求进一步的理解。其实,这并非陶渊明的本意,更不是他所处的哪个时代所应有的风度。
陶氏“好读书”的态度,是对当时束书不观的社会风尚的有力矫正。“不求甚解”的读书方法,更矫正了汉以来学者,斤斤于训诂章句而忽略大道宏旨的流弊。正因为他懂得读书的方法,才能领略到读书的趣味,“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这种境界,不是专事寻章摘句的人所能体味到的。
大学问家林语堂在《读书的艺术》一文中,对南宋女词人李清照大加赞赏:“我认为最理想的读书方法,最懂得读书之乐者,莫如中国第一女词人李清照及其夫赵明诚。我们想象到他们夫妇典当衣服,买碑文水果,回来夫妻相对展玩咀嚼的情景,真使我们向往不已。你想他们两人一面剥水果,一面赏碑贴,或者一面品佳茗一面校经籍,这是如何的清雅,如何得了读书的真味?”
清代著名书画家郑板桥也曾有言:“布衣暖,菜羹香,诗书滋味长。”读书给了这位老先生比衣服、菜肴还要珍贵的东西,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又有何苦之言?
《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这样说:“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之不痴者也”。他向来以痴迷自慰,正如他在《寂坐》这首诗中所描述的那样:“平生喜摊书,垂老如昔狂;日中就南牖,日斜就西窗。”那种手不释卷的痴迷劲儿可想而知。
好读书必然有一种痴迷的劲头,越学越感到不足,越学越觉得有味。古人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孜孜日求益,犹恐业未博”、“读书患不多,思义患不明”,讲的都是这种境界。
当读书读到痴迷时,一切的烦恼、不快和杂念将统统抛之脑后。闻一多先生读书如痴,连蜈蚣爬到脚上都不知道,被人称之为“书痴”。更有的读到入迷处,或击节诵读,或一唱三叹,或拍案叫绝,或涕泪纵横,那种充当书中角色的快感,是不读书者体会不到的。
宋朝诗人苏舜钦,把读书当作人生的最大乐趣,有一次,他住在岳父家,每晚都喝一斗酒,岳父甚是惊奇,便躲在一旁看个究竟。只见苏舜钦正在高声朗诵《汉书.张良传》,念到紧要处,便感叹一番,满饮一杯。岳父笑道:“有如此下酒之物,一斗诚不为多也。”可见,此人读书已经入迷到了以书代菜的程度。
郑成功有句名言:“养心莫若寡欲,至乐无如读书。”能够对读书如此痴迷的人,把读书当成“至乐”之事也就不足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