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娶亲趣谈

作者：陈鹤皋

江南水乡素以江湖河汊闻名遐迩，在改革开放之前，当地人走亲往来多以木船为运载工具，因而水乡人大多能橹善泳。那儿，世代相传的农民形成了水乡独特的风情。我的家乡黄土桥就是典型的江南水乡之一。

喜字

水乡娶亲，颇具风俗情趣。

木圆堂

吹打

水乡人以婚事视为人生最大之事，办得十分隆重。结婚前，必须按年龄送聘礼和聘金。该收多少，按男方家境而定。结婚必须喜庆三天。婚日的前一天，称谓落作，大意是落实婚前的一切准备工作。结婚之日为正日。婚后第一天为三朝，丈夫要带妻子回拜岳父母。当天即返。落作那天，家境较好的人家，都得请屠户杀猪宰羊，搭好租借来的三、四间木圆堂①，以备作亲友来临时食用；请好茶担②、吹打③与喜老太，落实娶亲用船，组建娶亲赛船成员班底。

娶亲船

正日那天，男方的娶亲船上备有花轿、吹打、爆竹手、喜老太④等，待该船摇到女方河滩边以后，吹打下船，一路奏乐曲，喜老太尽说吉利之语。如请爆竹手放爆竹则呼为“放高升”，如此等等。花轿由八人抬起，不准说个“扛”字（因棺材才用“扛”字）。花轿抬在女家正门屋前时，新娘家的门是紧闭的，家里是静悄悄的，吹打必须奏出拿手的长曲，直奏得精疲力竭；喜老太得在门前不厌其烦地千呼万唤，说尽人间好话，恳请女家开门。爆竹手除放高升外，得动足脑筋，“开后门”。或买通新娘的弟妹，或大把大把地塞喜糖，或干脆送红包，直到打通关节，敞开正门为止。这一过程或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甚至因谈不拢而搁更长时间的。

女方的大门敞开后，待嫁的新娘在放声大哭。似乎越是哭得痛心，越表示与父母难分难离，或表示新娘不愿从夫之意。如若有新娘哭中带乐者，得被村民们视为轻浮、放荡、被骂为贱货等等。

“喜轿长上贵门”，喜老太催促新娘上轿。新娘则撒娇而迟迟不上。那时，新娘之父（无父母的可请其兄）让新娘倒穿其鞋，然后由其长者将新娘抱上花轿。据云，穿倒鞋之意是新娘出嫁后，要永远伴随丈夫，结百年之好。若要想离婚，除非倒穿了鞋走回娘家。

装载嫁妆的船

新娘上轿后，男方的伙计帮搬嫁妆，如家具、花被、细软、铜炉脚炉，子孙桶等，现代化一点的有彩电、冰箱、录像机、甚至汽车之类。圆木盘里装的糯米小圆子，名为得嘴团。意思是男方的人来吃后粘住了嘴，就不能说新娘的坏话了。

女方护送新娘，也须备船，名为孵鸡⑤送船。船上坐二三十个欢送新娘的小姐妹们。

赛船

待花轿抬上孵鸡送船后，男女双方即开始赛船了。一般说来，赛船队男方强于女方。否则，被人笑话。故而，娶亲船除了备有大橹、二橹及扭橹绷和掌橹的人员外，还要在船沿外安装跳板。摇船时，派人在船沿外同时扭橹绷。这样，可加快船速。黄桥称之谓“出跳”。

昔日，江南水乡秋收之后，冬季比较有闲，因此，江南娶亲一般安排在冬季。但在冬天出跳得有勇气才行。因为只要木橹落下橹凸⑥，橹绷一软，出跳的就有落入河中的危险。如有人在赛船时落水，或者男方娶亲船赛不过女方的孵鸡送船时，这些新闻就成为当晚宴席上、以致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笑柄。

红皮甘蔗

当娶亲船返回男方住宅河边前，新人则挑了一担空水桶，桶里插两支用红纸围包的红皮甘蔗，站在河滩石上迎候娶亲船。待船前八字形涌浪来到时，新人要机不可失地打上这股涌浪之水。据说，这是吉利之水、发财之水。抢到这水后，新人赶快奔到家中报捷。那时，身傍机灵的孩子们就会抢夺这水桶中的红皮甘蔗吃。至于抢甘蔗时的紧张、角逐、争夺，欢众的鼓励、哄笑，甘蔗到手者的愉悦、自豪、欣慰，真是情趣横生，热闹非凡。

拜堂成亲

何时举行婚礼，得事先出钱请道士郑重选定。有在黄昏时的，甚至有半夜子时的。举行婚礼前，先用花轿将新娘从孵鸡送船上接到男方正屋前。此时此地，观众鼎沸，人头躜踊，围得水泄不通。喜老太给新娘披上红方巾后，扶出花轿，吹鼓手们以古怪的声韵似念似诵地反复呼唤：“缓——步——请行”。新娘在拥挤的人群中由喜老太携着渐进。好不容易才能登上正堂。正堂正面挂着先祖的画像，并坐着阿公阿婆及男方的长者。主持婚礼的道士以权威的口吻发声，“向高堂拜、向父母拜、拜、拜……”新娘经男方长辈的介绍而一一见面。新娘的第一句金口是叫阿公为“爹爹”、叫阿婆为“姆妈”，然后分别叫其他长辈。那时，男方的长辈得拿出见面钱赠送给新娘。

结婚宴席新人敬酒

结婚宴席

在举行婚礼的同时，男方为送亲的女方大摆宴席。称为吃送亲酒。送亲酒分水陆两处。陆上是专请女方的弟兄及摇船的伙计在木圆堂里赴宴，水上则请留在孵鸡送船上的这些小姐妹们。送亲酒非丰盛不可，否则就意味着看不起女方。总之一句，务使女方的兄弟姐妹们吃得高兴而来，满意而归。什么12汤、12热炒、12冷盆云云。冷盆中有茶点、蜜饯、胡桃、肚子片、猪肝等应有尽有。酒席上若有怠慢，则非同小可。如：该热的菜不热，上菜的顺序搞错，或新官人没前往斟酒问好，或招待不够热情，在此，如给新娘的兄弟们受了点什么窝囊气，往往会与男方矛盾激化，甚至甩碗瓶、掀桌子的也有；孵鸡送船上的小姐妹们，一旦得知少送了什么菜，干脆将碗碟掷入河中。这样做，似乎十分可笑，但他们想的只是为新娘在男方争一席之地位，以示新娘家不是可随便欺侮的。

闹婚房

接着，就是闹新房了。新房不闹不发，但闹得出格，往往会乐极生悲。新娘进新房后，顽童们要偷偷揭新娘头上的红方巾，好奇地窥视新娘的长相。更难忍的是，当着新娘的面评头品足起来。要是新娘长相欠佳，“阿一喂，怪怪”的怪声四起，使新娘难受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十分尴尬。闹新房可不分男女老少，于是有的趁这拥挤时，挤轧新娘，观众不分老少，甚至有动手动脚的。有的新娘因过不了这一关而哭泣起来。因为那时即使有满身的嘴也不能开口，真可谓有苦难言。

闹到这种程度，男方得请当地有威望的人出来打圆场。因为，如再不注意，一旦传到赴宴的新娘的兄弟姐妹那里，他们就会不客气地干预，以致向男方提抗议，更厉害一点的，甚至将新娘领回娘家，让他们结不成婚。

江南水乡娶亲真有人间喜怒哀乐之奇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