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5分钱
秦玉河
别人说我过日子细,老伴说我掐得紧,儿女们说我有钱舍不得花。我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是从小穷怕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年的深夜,睡觉中我对娘说,我要尿尿,娘起身连划了好几根火柴,也没能把灯点着,只好摸黑抱起我扒我尿泡。可是早晨父亲起来一下炕,他的两只棉鞋都湿了,冲着娘骂开了,你没眼吗,扒孩子尿泡朝鞋上尿吗。娘说,黑灯影儿里没看见。父亲说,你不会掌上灯吗。娘说,你看看灯里还有油吗?父亲凑近油灯看了看,又将灯草捏了捏,只见油灯的灯草都干了。父亲又朝自己骂,我真没用,这是混得么。我八岁那年,刚上一年级,一个星期天,我拿出书和本子想做作业,但像枣核似的铅笔头,短的实在捏不住了,我便对娘说,没铅笔了。母亲翻遍了墙上的壁橱(那是我家放钱的地方),只找出了5分钱给我。好在5分钱买铅笔够了,而且能买一支带橡皮的。我一溜烟似的朝村代销社跑去。来到代销社门口,正撞上我的同桌同学,他家开代销社的胜利,不等我开口,胜利就朝我说,走哇,咱俩一块赶集去啊。说着,他伸手在柜台的抽屉里抽出一元钱,拽着我朝外走。我长这么大,还没自己赶过集,便随他去了。我俩说着笑着,蹦着跳着,不一会儿便来到集上。集上的人真多啊,挤挤擦擦,熙熙攘攘,集上卖么的真全啊,瓜子花生糖葫芦,包子油条炸麻花,好多我都没吃过。胜利首先来到卖花生的摊前,买了两毛钱的炒花生,那时,炒花生5毛钱一斤。接着又花一毛钱买了一串糖葫芦,随后说,再买俩包子去。我在他身后,跟着看着,那5分钱,紧紧地在手里攥着。跟着跟着,我的脚步慢了,我幼小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疼了,别说是买包子,买糖葫芦,就是买一分钱一块的糖瓜儿,我也深知,我手里的5分钱,娘是怎样给我的。我不跟着胜利走了,自己在集上转悠起来。在一个小杂货摊前,我停下来,我问,铅笔多少钱啊?卖么的说,带橡皮的5分,不带橡皮的2分。我拿起带橡皮的看了好一阵,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又拿起了不带橡皮的,说,我要一根这个。付钱时,我又看见摊子上摆的有石笔,是上石板上写字用的。我问,石笔多少钱一根啊?一分。我买了两根。这两根石笔,能够我省着使两星期的。我准备将这一分钱回家还给母亲。正往回走着,忽然听见有招呼卖针了,卖针了,我立刻想到,母亲那回做针线活,家里没针,给前邻大娘借了根针,几天后,大娘来要,母亲不好意思地说,做活时把针用折了,等买了再还给你吧。大娘变脸变色地说,你多咱还啊,俺等着使唤。我凑近卖针的问,针多少钱一根啊?卖针的说,上鞋的二分,平时做活的一分。我把手里攥得有些汗湿的一分钱递了过去,换回了一根做活的针。当我回到家,把我同胜利一块赶集的经过对母亲说了,母亲接过针,又激动又疼爱地说,傻儿啊,咋没舍得买块糖吃啊?我说,娘,我不馋。母亲紧紧地把我揽在怀里,两眼湿了。娘说,大人无能,孩子跟着受穷啊。现如今,日子富了,钱凑手了,大街上有一毛钱,人们甚至懒得弯腰捡了,但5分钱的故事, 我仍记忆犹新,难以忘却。
秦玉河:著有长篇小说《故乡》中篇小说《区委书记》《父亲》。《父亲》获第三届全国“金熊猫”网络文学大赛中篇小说银奖。小小说集《傻老大》,散文集《饱蘸泪水忆双亲》。《饱蘸泪水忆双亲》获第三届中国精选散文300篇优秀奖,入选《中国精选散文300篇》2020卷。小小说《醉》入选2018《齐鲁文学作品年展》,小小说《“鲇鱼嘴”新传》和《生日》入选《中国精短小说2019年选》小小说《卖瓜》入选《小小选刊》。另有多篇作品获奖,发表小说散文30多万字。山东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华夏精短小说协会德州分会理事,,禹城市《晚霞》报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