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厂：桃花流水鳜鱼肥

标题的诗句是饮誉上千年的名句，最早见唐人张志和《渔歌子》：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宋人苏东坡极爱此词，惠声不可歌。乃稍损益，寄《浣溪沙》，曰：

西塞山前白鹭飞，散花洲外片帆微。桃花流水鳜鱼肥。自蔽一身青箬笠。相随到处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词句是说，二月桃花汛期，春江水涨，烟雨迷蒙，两岸红桃似飞霞，水中的鳜鱼也肥美到了最佳的上市时节。因诗句郎朗且便于图绘，故历代画家多有此诗意作品传世。余这些拍卖市场行走，也颇拍得过几件。早几日某微拍群又有由此诗意便面投拍，余忆起窗外的二月桃花和打赏自己为护生已戒吃鳜鱼，于是拍得了此页便面。

有个原则，因为这些年常护生放生的缘故，余拍画中鱼，皆买水中游鱼，不买清供题材中柳枝穿挂和垂钓上钩之鱼。这次微拍所得，即桃花枝下水中的几条小鳜鱼，画家乃近二十年的“故人”薛佛影。

2002年苦夏，余尝在上海朵云轩拍得过一帧薛佛影的《蔬菜图》尺页，拍得后持画上百尺楼，先师看画似有所忆，过了一会儿说：“薛佛影与我熟的，早年总是碰到他。”随之把感受挥题在了画的裱边：“薛佛影民国书画家，晚年与余往来，彼此相熟。此其生平佳作，实堪宝玩。洪丕谟题。”往事如烟，这已是十八年前的尘事了，而今薛画家和先生皆已往生，人生苦短，堪可悲叹矣！

薛佛影《桃花游鱼图》便面

回到这页便面上。便面原为成扇，抽出扇骨装池成了镜片。画面右上方是一枝桃花，由青青的柳絮相伴，随着东风，上下狂舞。有“轻狂柳絮随风去，嫣红桃花逐水流”的诗意。余这些年虽已是“不逐东风上下狂”的“沾泥絮”，但看到便面上这如此的景色，也还是动了心。水中一大三小四条游鱼，在桃红柳绿映入水中的“勾引”下，鱼翔浅底，锦鳞游泳，画面一派的春光明媚，澄碧清逸的意境，让人享受着春和景明的大好光阴。画题：“甲辰大暑，为婉玉同志雅正，薛佛影于美工研究室。”钤印：“佛景大利”朱文。“甲辰”是1964年，画家近60岁，时年正在上海美工研究室工作。“佛景”即佛影，“景”乃“影”之通假字。

薛佛影（1905-1988）原名光照。江苏无锡人。久寓上海。出身于书香世家，祖父云楣工诗文，父叔衡为名中医。佛影承家学，能诗文，通医道，复工书画篆刻，尤以微雕象牙驰名。台湾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民国书画家汇传》称其：“工书擅画，精篆刻、竹刻、牙刻。历任教育部文书，上海正风文学院教授兼院务主任。”南社社员郑逸梅在《艺坛百影·细刻工艺大师薛佛影》一文中有称薛佛影，录出，以为本文结束。曰：

薛氏在无锡原系大族，书香不断，祖父云楣，曾游泮水，擅长诗文，父亲叔衡，为名儒医，因此也教他学医，可是他对于医学，格格不入，而在读书余暇，喜欢篆刻，自己摸索着。后来得到族人某的悉心指导，并劝他从事刻竹，一再琢磨，彼此合作，略有成就。参加地方展览会，获得特等奖。他的亲戚王蕴章，在上海创办正风文学院，请他担任院务主任，得与诸名教授胡朴安、胡寄尘、吕思勉、钱基博、朱香晚、陈彦通等相周旋，在学养上获着很大的教益。一方面又与吴湖帆、赵叔孺、张石园等往还，获着很多的艺术指导。同时再研究古代陶器、甲骨、钟鼎、铜镜、玉石、砖瓦刻纹，以及宗教艺术、民族形式。各种雕刻遗物，不论圆雕、浮雕、平面阳刻阴刻，都加以探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摹拟苦练，又从这个基础上逐渐创新，直到五十岁后，才能在象牙细刻上有了充分的把握，由象牙进展至水晶、翡翠、白玉，成为现代我国雕刻工艺上的异军苍头。一般雕刻用刀，有斜刀、平刀、圆刀等，他善用圆刀，转折灵活，益显线条流畅。但圆刀是很难掌握的，且刻面太小，而书和画又无从先作草稿，完全凭着自己纯熟的手指，奏刀时，指觉视觉、心灵感觉打成一片，始能有所成就，真是神乎其极了。

2020年11月12日于空盦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