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潘兰香的随笔《流萤照夜飞》

流萤照夜飞  

《太平御览》里，有引了《续晋阳秋》上的故事，说有个叫车胤的孩子，好学不倦，穷贫买不起油灯，夏天央求娘亲缝了白色的练囊，内中盛上数十个萤火虫，用来夜以继日地读书。这段著名的美谈，流传甚广，写进了《三字经》里，三岁黄口小儿都能摇头晃脑地唱诵。囊萤台址处有着以车胤之名命名的中学：车胤中学，在鄂西北的公安县。

囊萤的故事，是关于苦读的，且受读书人一致景仰，至于那萤火能否照亮书字，没人深究，只要励志就好！可事情总不那么绝对，康熙皇帝曾在热河捉来几百只萤火虫，盛在大口袋里，把来照书字画，竟然不能辨认，可见这个故事有点荒唐，且缺乏美感，有些东西，有正能量的效应，是时代的标杆，又何必没事找事而刻意去求证呢？

萤火，在我遥远的记忆里，是夏夜里舞动的灵光，星河灿灿耀目却不可得，唯有栖在草叶荷塘上的流萤，擦亮夜的黑，且轻易捉得，装在罐头瓶里，一闪一闪的，尽管夜黑得深沉，心之一隅也生出一丝暖暖的情愫。或把萤火虫放在蚊帐里，伴着流萤飞舞入梦，梦里也萤火明灭，这样的趣事，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却终是难得了，少了一份单纯的情趣，无尘的心境，静净的心灵，恰如点点萤火照不亮蒙尘的生活底色。无端想起巜浮生六记》里的那段记叙童趣的文字：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于空中，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之冲烟而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为之怡然称快。我想，沈复笔下的蚊子也如萤火虫一样在夜里成群结队在村野田塍悠游自在吧，但关在纱帐中的命运，又是截然不同的，闲来拾趣，也许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在漆黑的夜晚，一只只萤火虫发出自己的微光，或为夜行的行人照亮归途，或成为苦读的人练囊烛火，或是成为孩子追逐快乐的精灵，萤火虫，让我看到，再卑微的生命也有存在的价值。萤火虫现在于我们而言，已经是稀缺物种，好几年前武汉首个萤火虫主题公园已开放，城市闪烁的霓虹比星汉璀璨，久居闹市的成人有机会追逐飞舞的流萤重温童年，不知萤火虫为何物的孩子们，也会睁大双眼，好奇地看着这些飞舞的精灵而欢欣雀跃吗?可惜也只是人造景观，聊胜于无罢了！萤火绵延田坎，一闪一闪，恰似流星花园胜景，这样的良辰美景已成绝响，岂能复制？想起那个杀了亲兄亲爹的隋炀帝，折腾了许多豪奢富丽的事儿，某天突发奇想，让人捉来几十斗萤火虫，到山里夜游的时候，抖放出来，一时间山谷里流光铺遍，闪闪烁烁，煞是好风景。当皇帝如此劳民，让人愤恨，但也可以想见那时自然环境的原生态。现在的乡村，因为污染，因为土地被征收，萤火虫需要寻寻觅觅了，只是未曾绝迹，夏夜扑流萤，只是梦里的场景了！

少时读杜牧的《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对这两句诗我只是领略到一幅美丽的画面，一位衣袂飘飘的女子，有着姣好的容颜，纤纤素手握着轻罗小扇扑流萤，在芳树下，假山前，池水畔，翩翩身影，点点流萤，多么唯美！及长再读，却在后两句诗里读出了哀怨，寂寞，凄伤，美则美矣，心里却生出了荒芜的杂草。

“夕殿下珠帘，流萤飞复息，”流萤帘外飞舞，也只是古诗里的意境了，且将暗夜的灯火臆想成点点萤火吧，圆了自己一息尚存的唯美的梦吧！

潘兰香，学了医，却做着学医之外的梦。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