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亲情的缺位,一切悲剧的根源

亲情,应该说是人类最宝贵,也最值得珍惜的情感之一了。在中国古代,有太多歌颂亲情的诗词。比如孟郊在《游子吟》里写下的“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比如王维在《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里写下的“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比如苏轼在《水调歌头》里写下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陆游在《示子聿》里写下的“父子更兼师友分,夜深常共短灯檠”等,都感人肺腑。可是,在《红楼梦》里,看到更多的则是亲情的缺位。

最典型的是林黛玉。她也享受过亲情的温暖。贾敏和林如海膝下无子,把她视作掌上明珠,当成儿子一般培养。可惜的是,贾敏和林如海先后英年早逝。林黛玉父母双亡,不得不被寄养在贾府里。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始终是林黛玉心中的一根刺,随时会刺痛林黛玉敏感的神经。吃了晴雯的闭门羹之后,林黛玉就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寄居在贾府里,实在是没趣。看到薛宝钗和母亲撒娇,她也心酸落泪,觉得薛宝钗故意在她面前如此,气她没娘。而因为思念父母家乡而彻夜难眠,对于林黛玉来说更如同家常便饭。

有的人觉得林黛玉这是自寻烦恼。贾母那么怜爱她,贾宝玉对她那么温柔体贴,还有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等好姐妹,林黛玉不必如此。可是,我觉得这样的指责是一种过于客观的指责。设身处地替林黛玉想一想,就能够理解林黛玉的心情了。而且,将心比心,只要是一个有着正常人情感的人,都是爱自己的父母的。林黛玉会如此沉浸在父母双亡的痛苦中,正是因为她太爱自己的父母了。再加上她觉得父母双亡,就没有人给自己的婚事做主。所以,她才会始终沉浸在这样的悲伤当中,觉得自己是一个薄命女。

和林黛玉一样从小父母双亡的是史湘云。史湘云是还在襁褓当中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可以说,史湘云都没有来得及体会什么是父母之爱,就成了一个孤女。寄养在叔叔婶婶家的史湘云则是像一个女奴一样,经常为了做针线活而熬到夜半三更。可以说,史湘云明显比林黛玉更能体会到寄人篱下的酸楚。于是,史湘云在要离开贾府回到史家的时候,都是眼泪汪汪的。因为,贾府有众多的好姐妹,还有贾宝玉这样一个好哥哥。而回到史家,史湘云就要看叔叔婶婶的脸色。为什么史湘云会因为贾宝玉给她使眼色那么生气,就是因为她在史家看够了叔叔婶婶的脸色。

可是,史湘云却并没有像林黛玉那样悲观。她性格开朗,心态豁达,为人乐观爽直,像一个“假小子”那样可爱豪爽。她爱扮成男孩子,会把身子往雪地上扑,爱说爱笑,爱写诗,爱和香菱谈诗,甚至爱喝酒,爱划拳,会和贾宝玉一起偷偷摸摸吃鹿肉,会醉卧芍药茵。可以说,她身上的确具有一种名士风流。

史湘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表现,主要是因为她“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史湘云很好地保持住了自己的天性,心胸开阔,不拘小节。所以她可以走出“襁褓之间父母违”的童年阴影。而且,她父母双亡的时候还很小,对于失去父母的痛苦,她可以说根本没有林黛玉那样的切身体验。所以失去父母并没有对史湘云造成什么伤害。

史湘云是一个充满感激之心的人。薛宝钗、袭人她都很感激。因为薛宝钗和袭人都对她很照顾。史湘云非常珍惜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因为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温暖在史家是难以感受到的。

而香菱和林黛玉以及史湘云的情况不同。香菱的父母都活着,却不在香菱身边。香菱甚至把父母家乡都忘了。香菱为什么会失忆呢?我觉得一方面是因为香菱被拐走的时候很小。另一方面是因为香菱被打怕了,在惊吓当中失去了记忆。香菱让人感觉到非常遗憾的地方在于,她原本有机会回到母亲身边。贾雨村如果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官员的话,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的话,他应该把香菱从薛蟠身边解救出来,让香菱回到属于自己的家的。可惜,贾雨村没有那样做。

香菱的父亲甄士隐很淡泊,母亲封氏也很贤惠。香菱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所以她可以说是很好地体现了温良恭俭让的美德。她为人淡雅,性格平和,她刻苦学诗,她克制隐忍。可以说,香菱虽然薄命,却让人感受到一种别样的风采。

《红楼梦》里有的角色,是有父无母。比如贾迎春、贾惜春。迎春的低调、懦弱、逆来顺受,无可无不可和从小没有母亲的呵护应该也有关。惜春的孤僻,冷淡,执拗,清高也和亲情的缺位不无关系。而且,贾迎春和贾惜春虽然有父亲,却等于没有父亲。贾迎春的父亲贾赦是一个好色且贪婪奸诈的小人。贾惜春的父亲贾敬则一昧好道,不关心世事。可以说,迎春和惜春和父母双亡的孤女差别不大。

而有的角色,虽然父母双全,却没有享受过完整的亲情。比如巧姐,她父亲贾琏极度重男轻女,也十分贪色,甚至在她生病期间还想着出去偷情。可以说,贾琏是一个十分不称职的父亲。他本人和父亲贾赦的关系也时好时坏。邢岫烟的父母则只会压榨自己的女儿。

《红楼梦》里的兄弟关系也不怎么样。贾环因为嫉妒贾宝玉而两次陷害他。第一次差点烫瞎他,第二次害得他被贾政毒打。贾政和贾赦这对兄弟之间虽然没有明显的矛盾,但是也明显没有什么兄弟之情。他们两个在前八十回里甚至都没有半句对话。他们二人的夫人,也就是邢夫人和王夫人之间也是表面上看起来相安无事,实际上针尖对麦芒。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嫡庶之分,贾环因为自己是庶出,所以很自卑,也有点自暴自弃。面对贾宝玉的及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以说他是一个可怜又可恨的形象。至于贾政和贾赦两兄弟之所以关系冷漠,贾母偏心是一个原因,两兄弟性格差异很大也是原因。贾政性格古板迂腐,而贾赦性格风流好色。两兄弟之间也没有共同语言。再加上利益上的争夺,就更加难以团结一致了。

当然,《红楼梦》里也偶尔会写到亲情的温暖。贾宝玉帮贾探春买“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小玩意,贾探春帮贾宝玉做鞋。可是,两人的对话却让我们知道贾探春一心要和亲生母亲和弟弟划清界限。

可以说,在《红楼梦》里,亲情的温暖就像是奢侈品一样,让人觉得难能可贵。亲情明明是人类最基本的一种情感,在《红楼梦》里却显得那么稀有,这多么让人唏嘘感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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