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诗13首: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一、世间的流浪者

告诉我,星星,你的光明之翼

在你的火焰的飞行中高举,

要在黑夜的哪个岩洞里

你才折起翅膀?

告诉我,月亮,你苍白而疲弱,

在天庭的路途上流离飘泊,

你要在日或夜的哪个处所

才能得到安详?

疲倦的风呵,你飘流无定,

象是被世界驱逐的客人,

你可还有秘密的巢穴容身

在树或波涛上?

1820年  查良铮译

二、你匆匆进了坟墓

你匆匆进了坟墓!要把什么寻找?

以你不息的意志,活跃的思想,

和为尘世役使的无目的的头脑?

呵,你那热情的心,对苍白的希望

所假扮的一切美景,如此急跳!

还有你那好奇的精神,枉然猜想

生命是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你要知道人所不知道的信息——

唉,你究竟何所向往,如此匆匆

走过了生之葱绿可爱的途程,

避开欢乐,也避开悲伤,只一意

在幽暗的死之洞穴里寻求安身?

心呵,头脑和思想!是什么东西

你们期望在那地下的墓穴承继?

1820年  查良铮译

三、当一盏灯破碎了

当一盏灯破碎了,

它的光亮就灭于灰尘;

当天空的云散了,

彩虹的辉煌随即消隐。

要是琵琶断了弦,

优美的乐音归于沉寂;

要是嘴把话说完,

爱的韵味很快就忘记。

有如乐音和明光

必和琵琶与灯盏并存,

心灵弹不出歌唱

假如那精气已经消沉:

没有歌,只是哀悼,

象吹过一角荒墟的风,

象是哀号的波涛

为已死的水手敲丧钟。

两颗心一旦结合,

爱情就离开精制的巢,

而那较弱的一个

必为它有过的所煎熬。

哦,爱情!你在哀吟

世事的无常,何以偏偏

要找最弱的心灵

作你的摇篮、居室、灵棺?

它以热情颠疲你,

有如风暴把飞鸦摇荡;

理智将会嘲笑你,

有如冬日天空的太陽。

你的巢穴的椽木

将腐烂,而当冷风吹到,

叶落了,你的华屋

就会把你暴露给嘲笑。

1822年  查良铮译

四、明天

你在哪儿,可爱的明天?

无论贫富,也无论老少,

我们透过忧伤和喜欢,

总在寻求你甜蜜的笑——

但等你来时,我们总看见

我们所逃避的东西:今天。

1821年  查良铮译

五、饥饿的堡垒

这里是一个城的荒墟,它也曾

是一个摇篮,而今却变为坟墓

葬着一个绝灭的民族:只有“怜悯”

对寂灭之波上的碎船在哀哭;

就在这里,屹立着饥饿底堡垒。

它筑在囚人的家庭上,他们都

渴求面包、黄金和杀戮:和犯罪

相联的“痛苦”搅动着生之火補e,

直到灯油耗尽,或因泼撒而中辍。

堡垒屹立着,周围是神圣的宫殿

和楼阁;每座大理石筋的屋宇,

那荫蔽每注孤寂财富的亭园,

那铜门的庙堂,和风雨不透的

意大利的陰暗天空下的回廊,

都在堡垒下失色:——它们正孤立

而自保——因此,世界一片荒凉;

仿佛有一个围裹着恐惧的幽灵

悄悄走过一群美貌的姑娘,

它最美,象是把她们的美集中

反映出来;它吸取了她们的发、

她们的色泽和眼睛里的生命

及其一切错误,终至使她们石化。

1820年  查良铮译

六、秋 : 葬 歌

1

太陽失去了温 暖,风凄苦地哀号,

枯树在叹息,苍白的花儿死了,

一年将竭,

躺在她临死的床 上——大地,被枯叶

纷纷围绕。

来吧,出来吧,季节,

从十一月到五月,

穿上悲哀的服装

给冰冷的一年送丧,

再象飘忽的幽灵守着她的墓场。

2

凄雨在飘飞,冷缩的幼虫在蠕动,

都为临死的一年:河水充盈,而雷声

不断哀号;

快乐的燕子飞去了,蜥蜴也回到

它们的洞中;

来吧,出来吧,季节,

让明媚的姊妹奏乐;

披上白、黑和黯灰,

把僵死的一年跟随,

为了使墓地青绿,再洒下滴滴的泪。

1820年  查良铮译

七、爱的哲学

泉水总是向河水汇流,

河水又汇入海中,

天宇的轻风永远融有

一种甜蜜的感情;

世上哪有什么孤零零?

万物由于自然律

都必融汇于一种精神。

何以你我却独异?

你看高山在吻着碧空,

波浪也相互拥抱;

你曾见花儿彼此不容:

姊妹把弟兄轻蔑?

陽光紧紧地拥抱大地,

月光在吻着海波:

但这些接吻又有何益,

要是你不肯吻我?

1819年 查良铮译

八、咏一朵枯萎的紫罗兰

1

这一朵花失去了香味,

它象你的吻,曾对我呼吸;

那鲜艳的颜色也已消褪,

不再闪耀着你,唯一的你!

2

一个枯萎而僵死的形体,

茫然留在我凄凉的前胸,

它以冰冷而沉默的安息

折磨着这仍旧火热的心。

3

我哭了,眼泪不使它复生!

我叹息,没有香气扑向我!

唉,这沉默而无怨的宿命

虽是它的,可对我最适合。

1818年  查良铮译

九、我们别时和见时不同

心绪重重,但表露不多;

我胸中有难言的沉重,

你却充满对我的疑惑:

只一刻就丧尽了欢乐。

那一刻是永远地去了,

象电闪才现便消亡——

象雪絮坠落 河中而溶消——

又象是陽光射在潮水上,

接着就被暗影隐藏。

那一刻从时间里提出,

成为痛苦生涯的起头;

那欢乐之杯从此变苦——

呵,幻景虽好,但不持久!

太美了,怎能再为我有?

甜蜜的嘴唇呵,这颗心

但愿能瞒住它是被你

所压碎,想你就不致严禁

它的真诚,因为它只愿意

在你的咸露里死去。

1822年  查良铮译

十、无常

1

今天还微笑的花朵

明天就会枯萎;

我们愿留贮的一切

诱一诱人就飞。

什么是这世上的欢乐?

它是嘲笑黑夜的闪电,

虽明亮,却短暂。

2

唉,美德!它多么脆弱!

友情多不易看见!

爱情售卖可怜的幸福,

你得拿绝望交 换!

但我们仍旧得活下去,

尽管失去了这些喜悦,

以及“我们的”一切。

3

趁天空还明媚,蔚蓝,

趁着花朵鲜艳,

趁眼睛看来一切美好,

还没临到夜晚:

呵,趁现在时流还平静,

作你的梦吧——且憩息,

等醒来再哭泣。

1821年  查良铮译

十一、西风颂

第一节

哦,狂野的西风,秋之生命的气息,

你无形,但枯死的落叶被你横扫

犹如精魂飞遁远离法师长吟,

黄的,黑的,灰的,红得像患肺痨,

染上瘟疫的纷纷落叶四散调零:哦,是你哟,

以车驾把有翼的种子催送到

黑暗的冬床上,它们就躺在那里,

像是墓中的死穴,冰冷,深藏,低贱,

直到阳春,你蔚蓝的姐妹向沉睡的大地

吹响她嘹亮的号角

(如同牧放群羊,驱送香甜的花蕾到空气中觅食就饮)

将色和香充满了山峰和平原:

狂野的精灵呵,你无处不远行;

破坏者兼保护者:听吧,你且聆听!

第二节

在你的川流之上,长空中巨流滔天,

乱云像大地上凋零的树叶,

被西风从天和海交错缠结的枝丫上吹落下来,

成为雨和电的使者:它们飘落

在你缥缈的蔚蓝波涛表面,

有如狂女的飘扬的头发在闪烁

从天穹的最遥远而模糊的边沿

直抵九霄的中天,到处都在摇曳,

欲来雷雨的卷发,对濒死的一年

你唱出了葬歌,而这密集的黑夜

将成为它广大墓陵的一座圆顶,

里面正有你的万钧之力的凝结

那是你的浑然之气,从它会迸涌

黑色的雨、冰雹和火焰:哦,你听!

第三节

是你,你将蓝色的地中海唤醒

而它曾经昏睡了一整个夏天,

被澄澈水流的回旋催眠入梦,

就在巴亚海湾的一个浮石岛边,

它梦见了古老的宫殿和楼阁

在水天辉映的波影里抖颤,

而且都生满青苔、开满花朵,

那芬芳真迷人欲醉!呵,为了给你

让一条路,大西洋的汹涌的浪波

把自己向两边劈开,而深在渊底

那海洋中的花草和泥污的森林

虽然枝叶扶疏,却没有精力

听到你的声音,它们已吓得发青,

一边颤栗,一边自动萎缩:哦,你听!

第四节

我若是一片落叶随你飘腾;

我若是一朵流云伴你飞行;

或是一个浪头在你的威力下翻滚

如果我能有你的锐势和冲劲

即使比不上你那不羁的奔放

我若能像在少年时,凌风而舞

便成了你的伴侣,悠游天空

(因为呵,那时候,要想追你上云霄,

似乎并非梦幻),又何至沦落到这等颓丧

祈求你来救我之急。

哦,举起我吧,当我是水波、树叶、浮云!

我跌在人生的荆棘上,我在流血!

这被岁月的重轭所制服的生命

原是和你一样:骄傲、轻捷而不驯。

第五节

把我当作你的竖琴,当作那树丛:

尽管我的叶落了,那有什么关系!

你那非凡和谐的慷慨激越之情

定能从森林和我同奏出深沉的秋韵,

甜美而带苍凉。给我你迅猛的劲头,

狂暴的精灵!化成我吧,借你的锋芒!

请把我尘封的思想散落在宇宙

让它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

哦,请听从这一篇符咒似的诗歌,

就把我的心声,像是灰烬和火星

从还未熄灭的炉火向人间播散!

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巴

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哦,西风啊,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十二、自由颂

然而,自由,然而,你的旗帜,虽破碎,

却依旧飘扬,似雷霆暴雨,迎风激荡。

----拜 伦

一个光荣的民族,又一次制动

各族人民的雷电:在西班牙

从城堡到城堡,从心灵到心灵,

自由的明光迸发,漫天喷撒

富有感染力的烈火。我的灵魂

把惊恐的链索抛弃,

展开歌声敏捷的羽翼,

(像年轻的鹰,在朝霞中翱翔,)

庄严而坚强,在诗的韵律中,

在惯常的猎物上空盘旋;

直到精神的旋风,从荣誉之天

把它摄引,以生气蓬勃的火焰

充满太空的遥远星球,似飞舟激起浪花,

从背后把光芒投射。天宇深处

传来悠扬歌声,我将如实记录。

"太阳和恬静的月亮赫然出现,

燃烧在深渊的星星升入

苍天深处。这奇妙的地球

--天体海洋的岛屿,

在支持万物的大气云雾中悬浮。

但是这时,神圣的宇宙

仍然是混乱和灾难的渊薮,

因为你尚未诞生; 只有以恶造恶的暴力,

走兽,飞禽和水族的精神

已经像是点燃的火种,

无尽无休的战争在他们之间进行,

绝望,盘踞在他们内心。

他们被蹂躏的养母,发出痛苦的呻吟,

哀叹着兽与兽,虫与虫,人与人厮杀不已,

每一颗心是一座充满狂风暴雨的地狱。

"这时,人,这庄严的形体,

在阳光灿烂的天宇下生儿育女;

对于芸芸众生,亿万生灵,

宫殿,庙堂,陵墓和监狱

还只像是山狼破敝的巢穴。

生息不已的广大人类,

野蛮,粗暴,诡谲而愚昧,

因为你尚未诞生; 在这万姓麇集的荒原,

像狰狞的乌云笼罩着空旷的荒原,

专制的暴政高悬在上:封神的瘟疫姑娘:

依仗金钱和鲜血维持生命,

血腥和铜臭浸透灵魂的教士和暴君

则从四面八方把那受惊的人群

驱赶进她那宽阔翅膀的阴影。

"希腊颠荡的海岬,蓝色的海岛,

浮云似的山峦,偶然掀起的波涛,

都沐浴着慈惠苍天开朗的微笑,

荣光闪耀; 从他们灵感的孔窍,

预言的回音发出了隐约朦胧的韵调。

在无忧无虑的原始荒郊,

适口的橄榄,谷物,葡萄,

尚未驯服于人的食用,还在野生野长;

但是,像海底含苞待放的蓓蕾,

像潜伏婴儿大脑的成人智慧,

像蕴含着未来的一切,不朽的艺术之梦

尚为派洛斯丰盛的大理石矿脉隐蔽;

诗,还是不善辞令,呀呀学语的孩童,

哲学,已为寻找你的形影而努力张望,

睁大永不闭阖的眼睛; 这时爱情海上

"兴起了雅典----壮丽的城邦,

仿佛要嘲弄最杰出的建筑工匠,

矗立在紫色山崖的基石之上,

白云雉堞,银色塔堡,像梦幻一样,

万顷碧波铺地,屋宇是暮色中的穹苍,

门廊里驻守着一群

腰间束着雷霆的暴风,

头枕云霓的翅膀,额上的花冠燃烧着

太阳的烈火,啊,神圣的工程!

而更为神圣的雅典,柱石巍峨,

矗立于人的意志,有如矗立于钻石山岭,

因为你已诞生。你万能的创造技巧

以不朽的大理石仿造了不朽死者的形象,

不朽的形象布满了那座山岗,

你最早的宝座,最近的宣谕殿堂。

"在飞逝而去的时间激流波涛表面,

至今仍浮现着它那布满皱纹的容颜,

一如当年,永不安定,永远抖颤,

但是永不会消失,常留在人间。

你的贤哲和诗人,他们的语声歌声,

似雷霆挟着揭地掀天的暴风

穿越过昨日的洞穴轰鸣至今,

使压迫惊慌退缩,使宗教蒙上眼睛;

似充满欢乐,新颖和爱的乐曲飘扬,

冲破了时间和空间的帷幕,

在期望也未到达过的高空飞翔!

似海洋哺育河川,云雾和雨露,

似太阳把天廷照亮,似那伟大的宇宙精神

用生命,用爱使混沌的世界永葆青春,

雅典用你的喜悦使人间焕然一新。

"而后罗马诞生,像幼狼就哺于

加得穆斯的女祭司,从你美妙的乳房

吮吸伟大的乳浆,和你最钟爱的

尚未断奶的幼儿一同分享天国的营养;

许多恐怖的正义事业,由于你的眷爱,

获得了神圣的地位和尊严;

沐浴着你的笑容,在你身边,

迦弥拉一生圣洁,阿蒂留死得坚毅。

而当泪水染污了你白的贞洁,

黄金亵渎了卡匹托林山上你的王位,

你便凭借神灵羽的轻捷,

弃主们的元老院而去,

他们已为一个主的卑微奴隶。

帕拉亭山以叹息模仿着艾奥尼亚的歌曲,

你曾留步谛停听,但又悲声否认它属于你。

"是从北冰洋上哪一处松林覆盖的地角,

是从里海边哪一条冰封的山峦或山坳,

是从哪一座人迹难以到达的远方小岛,

你为你王朝的覆灭发出悲痛的哀悼,

教导丛,波涛,沙漠的岩石和陆礁

和水神的每一口阴冷的水瓮,

以悲怆但又十分坚定的回声

谈说人们竟敢忘怀的庄严崇高的古风遗教?

因为你既不理会北欧诗人梦中神奇的羊,

也没有出现在克尔特巫师的睡乡,

纵然掠过你蓬乱的发卷如雨落下的泪水

转瞬间也就干燥,那又何妨?

因为当加利利之蛇从死海爬来屠杀,焚烧,

使你的世界化为形迹模糊的一片,

你并不哭泣,虽然你痛苦地哀叹。

"整整一千年,大地在呼问,'你在何方?'

然后,你的姗姗迟来的影子才落到

橄榄枝圈饰的撒克逊艾佛烈的头上;

落到许多个勇士聚居着的城堡。

它们像烈火从海底拥起的一座座山岗,

崛起在神圣的意大利,

楼塔轩昂,器宇宏伟,

横眉冷对君王,主教和奴隶汇成的海洋;

形形色色的暴政从四面八方袭来汹涌如潮,

遇到它们的城墙,便似无力的泡沫一般,

而发自人类精神深处的新颖曲调,

已经以爱和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使杂乱的五合之众目瞪口呆; 不朽的艺术

又用神奇的魔杖在我们的家园勾划图样,

以便在尘世建造起天国永久的殿堂。

"你啊,比月神更为矫捷的猎者! 你啊

人世豺狼的灾星! 你箭袋中的利箭

像阳光,可以射穿以暴风为翅膀的乖谬,

就像白昼的明光能把平静的东方

开始分崩离稀释的一片片浮云射透!

路德领悟了你的召唤的目光,

这目观似闪电从他沉重的矛上

反射到四面八方,使那些就像坟墓

困惑着各民族的虚幻假象瓦解冰释;

英格兰的先知以他们奔流不息

但又永不会消逝的歌声欢呼过你,

像欢呼自己的女王! 你的形迹

也没有避过弥尔顿的精神的视野:

在悲苦的境遇里,露出忧郁的面容,

透过他的黑夜,见到了你的行踪。

一一

"虽不及待的时辰,殷勤热切的年岁,

仿佛站在曙光初照的山岗,

顿着脚要使喧闹的希望和忧虑闭嘴,

各以自己众多的数量胜过对方,

并且高声呼唤着:'自由! 愤怒,

从她的洞穴里回答怜悯,

死亡在坟墓里脸色发青,

荒凉向破坏者号叫着:救命! 当你

像为自己的荣光笼罩的太阳一样升起,

从国家到国家,从一方到另一方,

像驱赶黑影,追逐你的仇敌;

仿佛在西方的汹涌波涛之上

日光撕裂了睡梦中的午夜天宇,

人们突然被你陌生眼睛的电光惊醒,

怀着惊喜的心情,踉跄着迈步前进。

一二

"你啊,地上的天堂! 究竟是什么符咒,

曾能用不祥的阴影把你蒙蔽?

从压迫的巢穴粪土中诞生的一千个年头,

用血和泪玷污了你晶莹的明辉,

直到你的美妙的群星得以把污点哭去;

多么像是嗜血的酒徒-----

毁灭的手执王笏的奴仆,

愚蠢的头戴主教冠的后裔,在阴森的酿酒期,

围困着法兰西! 这时,和他们相似

却更强有力,凭借你被迷惑的威力,

一个暴君崛起,于是军队和军队混战,

似遮蔽恬静天宇的乌云互相堆积。

虽然迫于过去的迫逼,他已和死去的人们

一同沉睡,但是那些难望时日的阴魂,

至今仍使古堡中得胜了的君王心惊。

一三

"英格兰还在睡:难道不曾有谁呼唤过她?

如今西班牙在呼唤她,像维苏威

要用尖锐的雷声去唤醒埃特纳,

它的回答把积雪的山崖粉碎:

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从皮塞库萨

到佩勒鲁斯,每一座希腊海岛

欢呼跳跃,在合唱声中光芒远照:

它们高呼:'灭了吧,高悬顶空的天庭明灯!'

她的链条是金线,只须她一笑,

就会融化掉; 西班牙的却是坚钢,

要粉碎须用至善和正义的锋利锉刀。

同一命运的孪生姐妹,去求助西方,

向在茫茫西方君临我们的永恒的年岁求告;

以你们所想过,所做到的一切,像用印章,

以时间不敢隐藏的一切印在我们心上。

一四

"阿弥纽斯的坟墓! 请把你的死者高举,

愿他的灵魂像哨楼的旌旗招展,

在暴君的头顶上空迎风飘舞;

啊,为君主所欺骗的日耳曼,

痛饮真理神秘之酒的狂徒,

他的墓志铭应该是你的胜利!

他死去的精神正活在你的躯体。

我们何必又期望又担忧? 你已自由!

你啊,这光融神圣世界的失乐园!

你啊,鲜花怒放的荒芜大地!

你啊,永恒的岛! 你啊,又是祭坛,

荒凉正在这里披着美的外衣,

向昨日之你膜拜顶礼! 喔,意大利,

快振作起你的血气! 把那些以你

神圣的殿堂为巢穴的兽类赶出去。

一五

"喔,愿自由的人把君王这邪恶的名义

踏入粪土! 也可以就写在那里,

让这荣誉篇章上的污点有如蛇行遗迹,

任轻风去擦拭,平沙使它湮灭!

你们,已听到那庄严睿智的神谕:

快举起闪耀胜利光辉的剑

斩断这腐朽而且邪恶的字眼

所构成的蛇结,这个字本身虽然无力

像残秸断梗一样脆弱,却可以

把震慑人类的棍棒和斧钺

结成无可辨驳是强有力的集合体:

它的声音就有毒,会引起疫病,

这就是使生活腐败,污浊,可憎的病原体,

你不该不屑于在命定的时日,用你

武装的脚踵踏死这不甘灭亡的虫豸。

一六

"喔,但愿智者以他们光辉的头脑,

点燃这阴暗世界穹庐的明灯,

以便使教士这苍白阴森的名号

----恶魔对人类的傲慢的愚弄,

退缩回去,回到它在地狱的老巢:

直到人类的各种思想终于可能

独自跪拜在自己无畏的灵魂

那至尊的理性的宝座前听候裁判;

像从明净的湖泊升起闪光的水珠

形成云雾的把苍天的蓝色容貌遮住,

来自思想的言词也常使思想模糊,

喔,剥去隐蔽真面目的那层纱幕,

和一切不属于它们的光,色,忧容和笑颜,

直到真伪都赤裸着面对自己的真主,

领受他们各自所应得到的一份褒贬。

一七

"有人曾教导人类,要征服

从摇篮到坟墓途中的任何事物,

他把人类尊为生活的真主,

喔,这也于事无补! 假如

他由衷拥戴压迫,甘心为奴。

即使大地物产丰富,

能使亿万人衣丰食足,

思想孕育着力量,像树种孕育着树木;

即使那热心的工艺拍舞着火焰的羽翎,

飞往自然的宝座代为恳诉,

扯住那俯身受扶的伟大母亲,

祈求她:'给我,给你的儿女,

支配天上地下的全部权力',那又能怎样?

如果生活制造新的贫困,劳苦的人们有一份收入,

就被一千倍地夺走你和工艺所给的馈赠和财富!

一八

"来吧,但是,请像启明召请太阳

升出黎明的海洋,请引导智慧

走出人类精神至深处的内在心房。

我已听她的车辇,旌旗翻飞,

像彩云驾驭着焰火在空中飞航;

她,和你们----永恒思想的主宰,

是不是来用庄严的真理

裁判这分配不当的人生安排?

普遍的爱,平等的正义,

未来的希望,过去的荣誉!

喔,自由! 如果这能够成为你的名字,

你是否离得开他们,他们是否离得开你;

如果你和他们的珍宝可以用血泪购买,

难道那明智而自由的人们不是已经

流出了眼泪和眼泪一样的血?" ----庄严的歌声

一九

到此中断,那歌唱的精灵

突然回到它的深渊;

于是,像一只野天鹅正迎着黎明

穿过雷烟,沿着自己的航线,

在高空飞行,突然被电火击中,

便穿过金光,坠落地上,

地面发出沉闷的反响;

像夏季的云卸尽满载的雨水而消失形迹,

像远方的烛光随同夜尽而熄灭,

像短命的昆虫随同逝去的一天死亡,----

我的歌由于翅膀无力而停歇,

曾支持它飞翔的伟大声音的回响

消失在远方上空,像刚为泅渡者铺路的海水

在汹涌起伏的波涛中已把他溺毙,

在被淹没的头颅周围发出咝咝的声息。

十三、致云雀

(英)雪莱——江枫译

你好呵,欢乐的精灵!

  你似乎从不是飞禽,

  从天堂或天堂的邻近,

  以酣畅淋漓的乐音,

  不事雕琢的艺术,倾吐你的衷心。

向上,再向高处飞翔,

  从地面你一跃而上,

  像一片烈火的青云,

  掠过蔚蓝的天心,

  永远歌唱着飞翔,飞翔着歌唱。

地平线下的太阳,

  放射出金色的电光,

  晴空里霞蔚云蒸,

  你沐浴着明光飞行,

  似不具形体的喜悦刚开始迅疾的远征。

淡淡的绛紫色黄昏,

  在你的航程周围消融,

  像昼空的一颗星星,

  虽然,看不见形影,

  却可以听得清你那欢乐的强音——

那犀利明快的乐音,

  似银色星光的利剑,

  它那强烈的明灯,

  在晨曦中逐渐暗淡,

  直到难以分辨,却能感觉到就在空间。

整个大地和大气,

  响彻你婉转的歌喉,

  仿佛在荒凉的黑夜,

  从一片孤云背后,

  明月射出光芒,清辉洋溢宇宙。

我们不知你是什么

  什么和你最为相似?

  从霓虹似的彩霞,

  也难降这样美的雨,

  能和随你出现降下的乐曲甘霖相比。

像一位诗人,

  隐身在思想的明辉之中。

  吟诵着即兴的诗韵,

  直到普天下的同情,

  都被未曾留意过的希望和忧虑唤醒。

像一位高贵的少女,

  居住在深宫的楼台,

  在寂寞难言的时刻,

  排遣为爱所苦的情怀,

  甜美有如爱情的歌曲溢出闺阁之外。

像一只金色的萤火虫,

  在凝露的深山幽谷,

  不显露出行止影踪,

  把晶莹的流光传播,

  在遮断我们视线的鲜花芳草丛中。

像被她自己的绿叶

  荫蔽着的一朵玫瑰,

  遭受到热风的摧残,

  直到它的馥郁芳菲

  以过浓的香甜使鲁莽的飞贼沉醉。

晶莹闪烁的草地,

  春霖洒落时的声息,

  雨后苏醒了的花蕾,

  称得上明朗、欢悦,

  清新的一切,都及不上你的音乐。

飞禽或是精灵,

  有什么甜美的思绪在你心头?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爱情或是醇酒的颂歌,

  能够迸涌出这样神圣的极乐音流。

是赞婚的合唱也罢,

  是凯旋的欢歌也罢,

  和你的乐声相比,

  不过是空洞的浮夸,

  人们可以觉察到,其中总有着贫乏。

什么样的物象或事件,

  是你那欢歌的源泉?

  田野、波涛或山峦?

  空中、陆上的形态?

  是对同类的爱,还是对痛苦的绝缘?

有你明澈强烈的欢快,

  使倦怠永不会出现,

  烦恼的阴影从来

  接近不得你的身边,

  你爱,却从不知晓过分充满爱的悲哀。

是醒来或是睡去,

  你对死亡的理解一定比

  我们凡人梦到的

  更加深刻真切,否则

  你的乐曲音流,怎么像液态的水晶涌泻?

我们瞻前顾后,为了

  不存在的事物自忧,

  我们最真挚的笑,

  也交织着某种苦恼,

  我们最美的音乐,是最能倾诉哀思的曲调。

可是,即使我们能摈弃

  憎恨、傲慢和恐惧,

  即使我们生来不会

  抛洒一滴眼泪,

  我们也不知,怎样才能接近于你的欢愉。

比一切欢乐的音律,

  更加甜蜜美妙,

  比一切书中的宝库,

  更加丰盛富饶,

  这就是鄙弃尘土的你啊你的艺术技巧。

教给我一半你的心

  必定是熟知的欢欣,

  和谐、炽热的激情

  就会流出我的双唇,

  全世界就会像此刻的我——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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