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六年（5）：春，正月，寔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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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说到楚国暗里连怂恿带压迫，趁着郑庄公刚刚打下许国的时候，跨越千山万水去碰了一下瓷，结果没捞到好处，反把自己碰了个筋断骨折。楚国此番作为也不是没有理由，而是因为郑庄公所打下的“许田”确实跟楚国有一些关系，“许田”是楚王祖祖祖祖祖伯父昆吾的旧地，所以楚国人认为对“许田”有所有权，郑庄公是动了楚人的奶酪。

当然，这只是楚国一个表面上的借口，真实的原因是楚国经过几代有为君主筚路蓝缕的开拓，已经逐渐成长为一个南方大国，因为当时的长江以南还没有完全开发，春秋时代气候湿热，中原地区都偶有鳄鱼和大象出没，更不用提长江以南到南岭一带，当时中国南方可以对标现在的印尼和赤道诸国的气候。因此，楚国人也没有再向南开发的欲望，而是积极向北扩张，这不但引起了中原诸国的警惕，也对身处抗楚前线的“汉阳诸姬”带来了很大压力。

• 汉阳诸姬是什么意思？

以前我在玩日本光荣公司出的日本战国系列游戏的时候，经常会触发一个剧情，叫做“信长包围网”，这是由室町幕府末代将军足利义昭发起的，讨伐攻击性最强的大名织田信长的战争，涉及小半个日本，包括近畿、东海、西国地区，涉及十余家大名，包括织田、德川、毛利、本愿寺、浅井、朝仓、三好、六角、武田、上杉等，还有村上水军，这些针对织田信长的势力几乎把织田家东南西北的出路全部堵死，织田信长在无可能之处找出可能性，采用威慑、反间、联姻、挖角、战争等方法慢慢瓦解了包围网，最后取得胜利，奠定天下人的地位。

整个游戏过程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就得复盘重来，不过在玩游戏之余，不免腹诽，可惜没有关于中国春秋战国的即时战略游戏，否则楚国瓦解汉阳诸姬和战国时代合纵连横，哪个不比织田包围网气魄宏达一百倍，凶险程度增加一万倍，就算是参战兵力，也不是战国时代的日本村长打架的级别的兵力所能比拟的。

汉阳诸姬，就是周王朝针对南方诸蛮（包括楚国）所布置的包围网，这个包围网非常绵密细致，基本上把从江汉平原进入中原和陕西的通道全部堵死，由几十个姬姓诸侯国组成，每个诸侯国同气连枝，一国有难，八方支援，无论任何南方的国家想要北上，想想这么大一张网等着自己撞上去，就会头皮发麻。

但楚国用了一百多年，硬是从这张网里一头撞出来了，不但撞出来了，还把这张网撞得支离破碎，图上这些姬姓诸侯国，后来大多都成了楚国的县。可见不论什么时候，数量众多的联盟或者连横，一时可能有用，不见得一直都有用，而且越是联盟越容易破裂，因为和历史上其他包围网一样，汉阳诸姬包围网的破裂，也是从内部开始的，这正应了那句话：

堡垒，大多都是由内部攻破的。

下面我们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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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朝设立汉阳诸姬的目的，起初并不是单纯为了防范楚国，当周武王灭商建立西周的时候，楚国的祖先还在云梦泽的山林里艰难的生存，那时候南方最有威胁的不是后来被称为楚蛮的楚国人，而是三苗。传说他们是蚩尤的后代，因与黄帝部落战败而逃到中国南方，是现在苗族的前身。

历史记载，居住在长江中下游的九黎部落联盟，共有部落八十一个，以蚩尤为首，其士兵个个铜头铁额，刀枪不入。这个传说，用现代的思维来看，应该是蚩尤部族掌握了先进的金属冶炼能力，率先广泛装备了金属甲胄，这让当时普遍装备石质、皮质和木质盔甲的黄帝部落自然很头疼，所以在所有流传下来的历史记载和神话中，黄帝战蚩尤的战争都打得非常辛苦，黄帝几次都濒临失败的边缘。

最后黄帝部落依靠高超的战略战术和献身精神，虽然终于战胜了蚩尤部落，但也是惨胜，因为此战使人们感受到了精神力量的奇妙，但以当时的文化知识又无法理解这种力量，所以这种感受被嵌入在神话故事中慢慢的流传下来，使后人读了神话以后，形成了黄帝时代神仙满天飞的感觉。

其实，武器装备弱势的部队战胜武器装备先进的部队的战例也有，比如抗美援朝战争就是，那场战争与黄帝战蚩尤的形式、结果和历史时代都非常雷同，最后留下的记忆也是快乐里掺杂着深深的痛苦，在那场战争中，最终的胜利并不是靠神仙，而是靠普普通通勇于献身的志愿军，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

对英雄最大的缅怀，不是创造一个虚无缥缈的神仙去帮助英雄，而是应该尊重英雄们奋斗的事实。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我们说回三苗。三苗部落为什么会有如此高超的冶炼技术呢？这与先秦时代一项重要的战略物资储备分不开，那就是：铜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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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商周三代一直到战国中期，中国都处在青铜时代，这个时代的青铜制品是祭祀用的礼器，是日常使用的器物，是作战用的兵器，也是日常交换的货币之一，甚至还是国之重器——大禹做所的铜制九鼎。

《禹贡九鼎复原图》

九鼎作为国家的象征，在很长时间内都成为争夺天下的代名词，也创造了大量的成语，比如“问鼎之轻重”、“定鼎天下”、“一言九鼎”等等。

商代时，青铜冶炼技术已经发展得非常高超，到西周后，青铜冶炼技术进一步提升，更加美轮美奂，比如湖北省博物馆曾侯乙铜冰鉴，那些繁复的花纹和造型即便在现代也要花很大功夫才能做出来。

所以，铜在先秦时代作为战略资源的重要性可以对标石油对现代社会的重要性，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中国北方本身有大量的铜矿，只是储藏量和储藏位置有区别，对当时的社会发展技术来说，埋藏在地下深处的铜矿肯定是无法开采的，所以浅表性铜矿，甚至是露天铜矿就相当受欢迎。

而中国最大的易于开采的浅表性铜矿一共有五个，从北向南依次是：

• 湖北大冶铜矿

• 湖北黄石铜矿

• 安徽铜陵铜矿

• 江西德兴铜矿

• 云南东川铜矿

其中，江西德兴铜矿是唐宋时期才开采的，其他四个铜矿全都是从商周时期就开始开采了。其中举世闻名的三星堆文化之所以如此灿烂辉煌，其中很重要的资源支持就是云南东川铜矿。

而湖北大冶和湖北黄石就是楚国前期的疆域所在地，安徽铜陵则在楚国进行扩张时被收入囊中。在现代社会，只要直接控制或者间接控制原油产油国，基本上就相当于控制住了世界大半的经济命脉，那么楚国一下子控制了中国五大千年铜都中的三个，不崛起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自己呢？

冶炼铜器需要用火，在湖北房县和襄樊地区，有大量极易获得的天然火石，叫燧石。要火有火，要铜有铜，楚国人当然是赶紧支起炉灶，大炼钢铁了。这里顺便说一下，因为楚国人玩燧石玩的比较好，所以不了解情况的部族就认为楚人有火神的加持，楚国人也自矜为火神祝融的后代。

既然丰富的铜矿资源都在现在的湖北江汉平原一带，那么周王朝为什么不把这里收入囊中呢？或者说，放任楚国在江汉平原发展呢？当然没有，周王朝派了汉阳诸姬来争夺铜矿资源区，并且构建了一条青铜战略大通道。

我们下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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