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笔记：军校广场的晨练

梁东方

今天又是一个太阳一出来就必须得穿防晒服的日子，防晒服后面的皮肤在依然被灼烧的感觉占领的瞬间，总会有一再感叹：这要是没有穿防晒服，可就都得自己的皮肤来承受啊！

麦收前强烈的阳光和芒种季节的高温同时降临，让军校广场上这些已经有了二十年的树木种植历史的广场园林里的浓阴变得愈发珍贵，司空见惯的法桐树尽管仔细看在新叶中还夹杂着一些去年的老叶，但是整体上又一年的浓郁叶色已经渐趋成熟，只不过是在早晨过于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显示出了依然在青春中的新鲜意味。

一大早人们就都尽量在这些大树的荫凉里走路、跳舞，在这时候依然很舒服的荫凉里偶尔看一眼高远的蓝天天空和蓝色天空上漂浮着的白云。

晨练笼统地说是走路和跳舞，其实广场上走路跳舞的还可以细分出很多很多小项来。走路有漫步式的随意走，有带节奏感的小快步、大快步，有练腰椎的倒着走，甚至是有某一传说中对浑身上下走好的爬着走；有一个人走的，有两个人三个人结伴的，也有像我们这样父子俩的家庭组合，最惹眼的当然还是统一着装喊着口号放着音乐的暴走团；走得再快些的就是慢跑的人了，慢跑的节奏感不管多慢也会逐一超过几乎所有走路的人，至于那些身体轻盈的常年跑步者，则无疑是所有绕圈运动的人中最敏捷和快速的。

相应的，跳舞的也分很多种，有的是广场舞，带着那种典型的既快节奏又不无呆萌气息，重复动作和环回步伐之间，因为强调动作划一而出现某种类似滑稽的集体效果。

有的是老年人的健身操，每一节都告诉所有排好队的老人这个动作对什么什么病有益，这一节对治疗耳聋有益，这一节对治疗便秘有益，这一节对治疗膝盖疼有益……让老人在做动作的同时即获得同步的正在被治愈的充分信心。

有的是交谊舞，两人结对，旋转飘逸，兼之有一种兴致勃勃之中的小心翼翼；有的是伦巴，穿紧身黑衣，动作一快一停顿，一旋转一绷直，自有一番内在的张力；有的是扇子舞，女人们色彩鲜艳的宽衣大袖和白色旅游鞋之间的颜色配置必须要非常到位，张合之间要跳好了也需要十分的力道，不失为一种锻炼身体的且歌且舞的愉快方式。

每一种舞都有自己的组织，有自己的音乐播放，有自己相对固定的场地，有约定俗称的区域性，哪一种也不会突然跑到另外的地方，一般也不会有两种舞蹈组织直接接壤的情况，除非是这当年号称是本省最大的广场上人太多了，实在没有别的地方了。

除了走路的跳舞的之外，广场上还有放风筝的，有跳绳的，有练武术的，有打太极拳的，有一个人支起音箱来背对大家面向草坡上的大树自顾自地卡拉OK的；至于小树林中运动器械的集中之处，每一种器械上都占着人，一个人用完了另一个人马上就会接着上去用。练腰练背练劈叉，练胳膊练腿练腹肌，吊环单杠大转盘，所有的器械都一刻不停地运转着；偶尔同时有两个人一起奔着一个闲下来的器械过去的时候，年轻些的人就会礼让年老些，年老些的便会点头致意，凑巧的是对面的人也正在这个时候用完了，于是礼让年长者的君子也有了自己的位置，俩人相视一笑，再次点头致意。

不论干什么的，大致上都是中老年，甚至主要是老年人。偶尔有年轻的夫妻俩，显然是还没有孩子，一大早就并肩出来跑步的，已经算是广场上的清新场面。

我陪着父亲广场上走了一大圈以后再走第二圈就有点难受了，无他，仅仅是因为重复，原地重复会让人有一种眼前的景象重复导致的类似眩晕感的不适。沿着一条直线走下去可能再走多远也还不累，但是在同一个地方绕同样的圈儿就开始让人觉着压抑了。

广场锻炼方式是出门不便的老年人的天下是很自然的事情，对于尚未到老年的人来说，如果有更好更多的选择的话，一般也不愿意日复一日地到同一个地方来。关键是不到这里来又能到哪儿去呢！

保定在时代的发展中出现了落伍的迹象，其中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汽车时代里的那种与城市有一定距离，但是面积绝对广大、与大自然无分你我的郊野公园的缺失，是城内公园绿地的稀少，尤其是大面积的公园绿地多少年都没有开辟出来；这也让过去就有的公园绿地都变成了大家的因为有限的选择中的不约而同的趋之若鹜之地。

军校广场这样有相对广阔的活动场地的所在就不仅仅是周边的人们日复一日的活动场所，还成了整个城市中普遍向往的游憩之地，尤其到了周末或者节假日，城市乃至城市周边很多地方的人都会慕名而至，将整个广场站得水泄不通，使这原来的郊区式的地方变得比市中心的人员密度还高。

相对来说，平常时候的早晨，广场上虽然也可以用络绎不绝来形容其晨练的盛况，但是还算没有摩肩接踵，每个人都还能有从容优裕的空间。尽管从天色微曦开始，自南、北、东以及东北、东南几个入口涌进来的人流像是流水一样，只进不出，进多出少，到了早晨七点，第一拨晨练的人已经大部分都离开了的时候，从远地方来的参加集体舞展演的人潮才大规模地到来。

大喇叭开始用普通话招呼统一绿色着装的环保志愿者们到舞台前集合，而穿着皮鞋和长衣长裤的庄重打扮的演奏者、伴奏者、组织者和穿着红红绿绿的表演服的群众业余组织的演员们早已经聚集在舞台周围做正式表演前的热身了。身在集体中才能找到自己，才能有可以自我验证的参与社会的感觉，使大家普遍洋溢起一种人人欢欣鼓舞的气氛。

这将是一个整天都在酷烈的阳光里的芒种，这将是一个军校广场上的演出轰轰烈烈、声播远远的世界环境日。每一个从军校广场晨练出来的人，都有这样的无疑是正确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