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即景
时间才踏入二月,天气一忽儿就暖起来了。太阳明灿灿的亮着,晃得人眼睛花。——公园里洒满了人,完全没有了早几天还在的清静。
金色家园西边,铁路东边的公园里,热闹得像是阳春三月。散步的,溜娃的;打球的,打拳的;闲聊的,听戏的……公园里是一溜的欢闹一路的风景。
木格子造型的庞大笼子里,是一个自乐班在唱秦腔——《三对面》。
自乐班的人,不要看穿戴不统一,都是平常衣服。可是对自己的爱好认真得真叫人佩服。看来,人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都是这样的,劲头儿足的像大油门开动着的挖掘机。
亭子周围已经被裹成了水桶一般严实,附近的凳子上还坐着人。小娃娃们不管听不听得懂唱的啥,光是那一阵子稀奇,已经把他们的小眼球紧紧地吸引住了: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完全入了神。
唱包文正的是一个六十多岁干瘦的老头儿,个头不高,声音却饱满的像一个身材壮硕的小伙儿。——“人瘦,声美!”
秦腔里,唱净的这可全凭耍声音,一路下来,全是震天动地地吼。我听戏的时候,就喜欢听《三对面》包文正这一段唱词:铿锵有力,义正辞严。
老人穿个一件半长不短的深蓝色呢子大衣,里面是一件浅灰色上面洒满黑点的羊毛衫,手里拿着一个很一般的话筒。这形象,站在那里的时候,你一定会以为他只是个看热闹的。——我就以为他是个看热闹的呢。
突然一下子,一声炸响传过来,惹得我四下里找唱戏的人是谁。打边鼓的忙得“啪啪啪”,右手鼓槌,左手竹板;拉二胡板胡的,摇头晃脑地像喝醉了龙窝酒一样,半眯着眼睛随着节奏摇晃着身子;敲锣铙和钹的,眼睛瞪得滴溜溜圆,耳朵支愣着跟节奏……我细细扫视了一圈儿,才发现是那个低矮瘦小的老人在发声。——他也不见咋用劲儿啊,就那么轻轻松松的,戏词就飞出来了:“头戴黑来身穿黑,浑身上下一钉墨。黑人黑相黑无比,马蹄印长在顶门额……”
好家伙,中国著名的三大男高音也未必如此么。让廖昌永来一下子,在这空旷的公园里,就这简陋的音响设备,也未必能有这样的震撼力。
对唱公主的是个中年妇女,杏红色呢子外套,一个精致的小坤包斜挎在肩上。她一直那么静静地站着,等候自己的唱段。——结果,轮到她的时候,梦然一下子找不到点儿了,害得“包文正”赶忙给她哼唱了一下做引导,这才续了下来。
公园北头铁路口那里,拥挤地摆着水果摊摊儿,叫卖声传出老远。一个客货两用车,拉了一车渭河滩的苹果,却是这样叫卖的:“苹果,苹果,正宗的洛川苹果,不甜不要钱。”
“人离乡贱,物离乡贵。”谁敢说小城的摊贩没文化呢?
那个卖甘蔗的才会做生意呢:给剥了皮,过了秤,先是切成一尺多长的一截子;然后买的人说太长了,吃起来麻烦。得了,人家麻利地给切成一拃长的小截截儿,装进一个盒子里,还给插上几根牙签。“拿着,这样好吃,方便。”
三球仪象棋摊子围得更圆了。我数了一下,足有五层半,一个个鹅似的伸着长脖子。
今天端坐在楚河汉界两边的是两个年轻人:俩胖墩儿,一白一黑,一机灵干练,一沉稳安定。
白胖墩儿思路清晰,动作简拔,小平头。橘红色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白色带帽子的运动衫,戴着黑皮手套。他捏棋子的时候,黑手套里五个指头齐发力,像钳子一样满把一夹,然后随便地从要走的位置半空中一扔,棋子在那里滚动两下,然后坐定。——动作潇洒帅气。
黑胖墩儿下棋慢点儿,不急着走。把旁边给忙着参谋的人急得扯断了口罩的一根绳子,便赶忙拿右手把口罩捂在嘴上,攥着打火机的左手急得在棋盘上使劲儿地胡戳。
“嗨嗨嗨,操心把棋盘戳个窟窿着!”白胖墩儿拿眼睛盯着他,戏笑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一个壮实的汉子,弓腰站在黑胖墩儿身后。他嘴里叼着的烟冒着青烟,呛得自己都眯了眼。他急得要出谋划策,可惜人在二层外,那烟头就一上一下不停地忽悠着。
他嘴里的烟根本就没中断过,不时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软延安,一根接一根儿。一闪一闪的烟火,把烟灰断断续续地撒落下来。他前边坐着的戴黑绒帽子的人头上肩上,就是下了一层雪,——灰色的。
白胖墩儿下棋比较冷静,任你旁观者声嘶力竭地呐喊出招,他总有自己的主意。就像他说的,“下棋跟干其他啥一样,不敢上头。上头就麻烦了,棋步就乱了。”
有一个杀马的快招,兴许是他一个疏忽没看到,兴许是真的,旁人笑他的时候,他说,“我这用的是老汉打架,——慢慢磨,把你磨死。我不为下死你,就是想叫你发急。”
看棋盘上,他的红方真的给黑方造成了草木皆兵的危势,对方时时处在危急之中,忙得额头出汗。
最后呢,他就是凭着三个兵赢了棋。挤在对面帽子上落满“雪灰”的那个中年人脸笑成了干核桃,竖着大拇指,“这叫三星炼丹,活活把人给炼死了!”
旁边的人“啧啧”称赞,白胖墩儿咧一咧嘴,“他那个车对的臭,一下子把胜势给对成了劣势。”
棋摊上扬起一片哄笑声,引得旁边卖水果的老板们,过路的行人,纷纷把目光齐射过来。夕阳里,三球仪底下成了一处热闹景象。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