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九)
我好长时间没写到散步时候看到的东西了。——或者,准确而言,要在平常的熟悉的上下班路上找出有意思的东西写出来,对我的难度越来越大了。
二十多分钟的路,我一天至少走两个来回。我对街道上的角角落落已经熟悉到了闭上眼睛也想得出来哪里有个坑洼,哪里有个甘蔗摊、爆米花摊、水果摊、糖葫芦摊。
有景色的地方好玩,有特点的人好记。你看,赵本山、冯巩、葛优这些有特点的人,他们就容易让人记住;而我们这些大众脸就很难给人家留下印象。——我越来越发现要从平常里发现不平常从平凡里发现不平凡,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啊。
我现在走在街上,总有一股朦朦胧胧的悲凉感。我发现,时代总是垂青年轻人,而我们在不断地遭受冷遇。别的不说,就说这吃的喝的吧:朋友的孩子在小城大十字东南角、西北角和邮电局隔壁等四个地方开了蜜雪冰城,请我去看看。要不是熟人的店,我几乎连这名字都没听过,更不要说吃了喝了。这是连锁店,啥配料都有,热的冷的,被那些小年轻围得满满当当的。那个场面呀,用火爆来形容简直都不够。
看着各种各样的配料,看着手里捧着吃的喝的,我们羡慕得心里直痒痒。回想一下,我们小时候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能吃到一根五分钱的钟楼冰棍而已。现在的年轻人,挑选的东西简直太琳琅满目了。
他们的穿着,也惹得我心里直想发笑:裤腿磕膝盖上大腿上给弄好几个窟窿,腿都给晾得亮晃晃的。在这春寒未褪稍显寒冷的天气里,我们看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冷。
时代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我们小那时候怕衣服烂窟窿,现在的孩子是怕衣服不烂窟窿。——听说,现在的裤子出厂的时候还要在地上给故意弄个窟窿,最好的效果是“人造的自然窟窿”。
我们小时候,穿的裤子,哪个不是两个屁股蛋儿上都套着一圈一圈蜘蛛网呢?也不是我们不爱好,也不是我们爱捣蛋,实在是那时候的石头、木头凳子太废裤子,大家老老实实的坐着听课,好像裤子最容易烂的地方就是那里,衣服最容易烂的地方就是领口和袖口。
——走在街上,我们有一种深深的被时代遗弃感。我们仿佛在努力挣扎,好不致被甩开很远。
就连街上的音乐,也有了明显的层次感:年轻人喜欢的那种哼哼唧唧的音乐,我们简直听不清,更听不懂。那些节奏感很强的广场舞音乐,又失去了老歌的质朴,代之而来的是油腻腻的轻浮。叫你搞不懂时代的脚步是在朝着什么样的方向行走。
周末的吕公路城市绿色通道,简直被弄成了音乐一条街:隔三十多米就一个对着音箱唱歌的。最边头的是一个穿皱褶深蓝西服的瘦高个儿,唱歌太挣太狠劲儿,愣是把自己的嗓子给挣成了尖细单薄的样子。你打老远听,还以为是个女声。其实他唱的歌不是难度很大的《我是一条小河》,他估计选的是女声版,或者就是调儿选的太高了,努力地嘶喊,把自己搞得好像要爬着树往天上飞。他唱的很入情,我听的心里疼。
离他不远是个体型粗壮的汉子,夹克衫,罗圈腿。那个罗圈腿啊,幅度超大,两个磕膝盖之间能放个篮球。他把音箱放在大路边而不是步行道上,人对着支架摇头晃脑地唱着暧昧的情歌:“妹妹你是我的人,我不准你进别人家的门……”
我忽然发现,这个世界真的乱了老的不知道自己老了,小的总觉得自己还小。
饮食街口东南角一个甘蔗摊子,我天天路过这里时,远远地就听得到这样的叫卖声:“宝鸡甘蔗,甜的很甜的很甜的很!”那声音是录制好的,反复播放,传出去老远。我每次走过这里都纳闷得受不了:宝鸡连个玉米杆都长不咋甜的地方,咋能有甜的很甜的很的甘蔗呢?
今天下午,走过这里的时候,我放慢脚步,侧耳细听。原来他们喊的是:“广西甘蔗!”
你说这卖甘蔗的人是长了个啥样的舌头又是咋样在嘴里边胡卷的呢?
我现在走路走的快了,不像以前那样慢慢悠悠地散步了。也许,我应该加紧脚步,努力拽着时代的尾巴,好不给扔到远远的后边落单。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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