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 | 第123天


 张 
  来 
文|关于故乡
近七点的时间,忽然想起新闻联播,这款当年穿插广告,当初报出以秒计算天价广告费的电视新闻节目,曾是全民必看的节目。
小时候的我无所事事的盯着电视看,七点的时间,母亲正做好饭,饭菜的香味合着新闻联播节目专有的配乐和主持人一成不变的主持流程,小时候的我端着饭碗一边嘴里塞着饭,一边听新闻,在饭菜的香味中盯着电视的记忆,竟霸占了记忆中美好的部分,所有的电视频道在七点几乎都成了新闻联播,饭菜的味道也成了这档节目的专属,或者说下饭的节目被强迫成了新闻联播。
北方的夏日,晚近九点太阳才完全落山,7点正当夕阳,北方昼夜温差大,黄昏后逐渐变的凉爽替代了白天的炎热。
新闻联播中正面报道的新闻信息,常常有种国家兴旺,人民安乐,风调雨顺,充满希望的感觉。
后来,到南方读书,没有昼夜温差的南方,傍晚室温甚至高于室外的炎热夏天,在北京时间的七点,南方的七点,天已全黑,七点也没有母亲做好饭满屋子的饭菜香,更没有电视播放七点档的新闻联播。
离开北方十多年的时光,但每到七点,总是条件反射想起北方的故乡,尤其是每当无意中听到播放的新闻联播或者遇到节目中曾经熟悉而特殊的配乐。
那种味道,听觉,视觉,感受全面被调动起来的每到七点对故乡美好的体验,任何一种相似的外境都会勾起思念——听到新闻联播的配乐会,闻到相似于故乡饭菜的味道会,看到空旷的一马平川的土地偌大的一轮夕阳慢慢消失不见夜幕降临也会。
似乎故乡就掩藏在这些声音和味道的背后,随时从脑海的记忆中奔出来,身处南方的我,会忽然想,母亲这个点正在做饭吗?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饭。后来竟习惯在手机上设置故乡所在城市的天气预报,每当想故乡,先看看故乡的天气预报。
五年前,初到这所城市的寺院,站在院里,头顶飞过一架飞机,会忽然想,这架飞机是去北方的吗?
盯着一盆花发呆,那种丝丝缠绕在心头,拧皱在眉间的似乎对北方压抑的想念,明明在盯着看一盆花,却不是在看一盆花,而是想,这一刻发呆的时光中,最先窜入脑海的是什么,毫无意外都是关于故乡。
盯着满院子没有季节感,四季常青满山的树木和应时而开的各种花,会想起故乡路边站立成哨兵一样的姿势,笔直高大到能掩盖住整条马路的白杨树。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对着每一个相关的细节,都想起故乡。
吃到南方的杨梅荔枝或粽子,想起故乡的苹果,杏子,不同南方的北方解渴而甘甜的夏日西瓜。
满院子的茶花或扶桑盛开的季节,会忽然想起随处可见的生命力极强的格桑花。
院子里的桂花,会想起相似的树上的所结香味毫不逊色的沙枣花。
每当视线被截断在逼仄的空间,拥堵的人群分享一点点地盘,会想起大片的广袤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和绿油油的田野。
看到食物,会想起故乡路边打瓣儿的豆角,或者小时候外婆的苦苣菜所做的面条和春天破土而出的蒲公英所做的凉拌菜,摘了路边黄嫩嫩的猫儿刺(方言)花合着面粉蒸出来的柔软甘甜,一棵高大的榆钱树,一串串的榆钱被顺下来,合着面粉蒸了,丝丝唇齿留香。
……
故乡的气息,从童年开始就融进了血液当中,故乡的气息,是故乡的花草树木,故乡的独一无二的食物,还有故乡亲人们的乡音。
寺院的师父们来自全国各地,每每此地的小师父们,用方言当着自己的面,聊嗨了时候,即便是秘密,他们都不用低声密语,因为来自外地的师父听懂他们说话,比听懂一门外语还要艰难。据说当年国民党的密电被日本人截获,后来专门找温州人讲,温州话的方言味就像又加了一层密。
全国各地的方言,南北交流差距的迥异,无形之中就像以地域为单位自发分割的圈子,自己插不了话,也融不进去。
自从为僧,逐渐断了社交联系,手机基本静音模式居多,电话最多的也仅仅是打给父母,在不习惯普通话的父母跟前,会很自如的从普通话切换成家乡话,从最初的座机,到如今的视频,都是如此。
几日前在寺院和外地师父们视频会议,内容读书分享,挨到发言,这种视频电话的方式总是和父母,脑海中形成一旦视频自动切换方言的条件反射让发言的我读书分享时,隔着屏幕方言味竟冲口而出。
一个人,无论任何身份,身处何地,幼年的影响会根深蒂固植入记忆和习惯,这种记忆,看似在时光中逐渐淡去,但一旦场景对上了,又会纷纷复苏,会发现,关于幼年成长的那个叫做故乡的地方,一种藏在记忆的某一角落,鲜活而又明朗。
但比起五年前对着一盆花都能神游故乡,似乎如今越发淡了,没有相似的场景,记忆竟复苏不了。
早上过堂,知道我喜欢吃土豆片的阿姨在行堂时,又专门端了土豆片过来为我再行一次,那种感动,似乎不多吃点都对不起阿姨如此的殷勤。
每每师父们吃饭没有剩菜,也没有不够,总感觉做饭的阿姨非常有成就感,每当阿姨帮忙行堂打饭到钵里,看到要了一夹子的土豆片,又要了一夹子,总感觉炒菜阿姨看到我看到土豆片的眼神亮晶晶的也很有成就感。
寺院的工人在属于他的那间小屋子门口盆栽了菜,盆栽盛装在弃之不用装过油漆或石灰的桶,或塑料方盒子。
一盆长到房顶高的西红柿枝丫,分叉的枝丫用绳子小心翼翼束在一起,竟然结出几颗西红柿,有西红柿正逐渐开始变红,比起专门请了阿姨打理院里的花草树木,工人小屋子门前的几盆蔬菜被精心照料打理的用心细致,格外惹人注目。
阿姨们打扫完属于寺院的那条大铁门外高高的台阶,总是有大批游客乘着比公园干净纷纷在台阶上做起运动。昨日才知道,日日前来发心扫台阶的几位年长阿姨,清扫完落叶要走很远的路,将框内的落叶倒在无人的树林,因公园附近的垃圾桶并不让倒。
院子里每一只自发前来又安住了的阿猫阿狗,都被起了名字。
负责大殿前的阿姨,在这里很有些年头,似乎认识了很多来来去去的师父。
……
五年前动辄对着每一件熟悉的场景,总是联想到故乡,忽然想,当离开这所院子,是不是也会像想起故乡一样,想起院子里的每一样熟悉的人和事物,直到故乡的样子逐渐模糊,记忆中故乡的样子被这所院子代。
……

第123天,我说:
故乡
破旧的样子,
就像小时候流鼻涕的我,
离开故乡越发消瘦
思念却越发悠长
明明所有便捷的现代化
都能翻开故乡
可翻开的故乡
却不再是当年的故乡
当年的故乡,
我年少,母年轻
故乡是一马平川的田野
如今我为僧,母年老
故乡成了佛前的一缕香
风一吹,忽然辨不清是不是故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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