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鞋匠》
门前南环路上的那个鞋匠,我很早就想写一写了。可是,我对他的境况并不十分熟悉,怎么写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一直在我头脑里盘旋。
写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你可以写外貌,可鞋匠的外貌实在没什么值得可写。
真的,一个重度残疾人,出行靠轮椅,走动靠爬行,“矮人一等”的遭际,让他平常情况下只看得到人家的小腿和脚掌——出于职业习惯,他可能关注更多的是人家脚上的鞋:高跟的,平跟的,增高的;皮鞋,运动鞋,休闲鞋。他对鞋的研究,比对人的研究更透彻。如果要看看这世人的脸色,他就得把头使劲儿地仰起来,就像我们看树上的柿子或者核桃那样——手搭凉棚,眯缝着眼睛。整天蹲坐在路边,风吹尘染的。他的头发倒是浓密乌黑,上半身体格健壮。他要是坐在那里,平常的说话,你看不出他的残疾。——大抵就是如此,这样的外貌太普通太大众了,有什么可写呢?
写他的心理活动?这是个最难的活儿,像我这样的菜鸟,绝不敢取此险径。
怎么办呢?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摄影技术:用侧光取侧面。是呀,为什么不这样呢?
于是,“站在远处看,侧着耳朵听。”就成了《鞋匠》这篇小小说的写作方法。要让一个人活起来,必须把他放在故事里。于是,我就注意看,注意听。
我天天上下班要走过这里,都能看到他。他的家当我很留意看过,皮带扣显然是假的,专为那些好虚荣的男人们准备的:七匹狼是在25元的鞋摊上买到的,但并不妨碍他们在某些场合显摆一下。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就整齐的放在他的地盘上。
跟他的这些东西一样,他也是一个真真实实活生生的生活里的人:身体健硕,要吃要喝,也有男人的需求。——就像周围人说的,“除了腿,他也是一个正常人啊。”
我不想把一个人写得太纯粹太纯净,就像摄影,只取很美的一角,而把其他碍眼的背景框出镜头。不,我不想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我们不能把生活过滤成为影视剧里的假样子。
记得有位作家说,生活的主角从来不是什么英雄人物,而是无数普普通通的大众。简而言之,文学作品里,人民群众永远是主角,英雄只能退而为配角。正是生活里的这些普通人,让生活丰富多彩,他们也让作品丰富多彩。
关于他身上的被办保险的故事,也都是真真实实的。
其实,这事情远比我写的精彩许多,绝对可以独立成为一个很经典的小小说。
那段时间,总有穿着西服白衬衫黑皮鞋的保险业务员来找他修鞋:高的低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三十多岁的四十多岁的近五十岁的,不等。
据说,他也是在佳丽云集挑花了眼的情形下,最终被拿下的。在一个人跟前办了6000多,在另外几个跟前又办了3000的,4000的。
生活真他妈搞笑啊,为了完成业务,就有人能想到这样的辙儿。
我看汪曾祺先生的作品比较多,受他的影响比较大。他给我最大的影响是:要承认生活,要承认生活里的人,这样你才能把生活写真实写好。比如他的《大淖记事》《薛大娘》等作品,你读了以后一定会深思而悟其妙。
生活是很真实的,有美的景点,也有臭水沟;有开花的树,也有疯长的草。而人就生活在这真是的生活里,我们的任务就是写出鲜活的这一个或者那一个,让他成为一个的典型。
那个以“挖坑”“摆残局”为业的人,也是真是存在的。他们村,包括附近村的人都说他,“懒得跟猪一样,光长肉。”
这样的人,生活里也很多,就是大家嘴里说的“闲人”——闲得快散架的人。他们从来没有正经事儿可做,还瞧不上正经做事儿的人。日子过得恓惶的,马尾巴穿豆腐——简直提不起来。可是说话的口气,总好像自己在干着给太平洋装栏杆给地球做保护圈的大生意。
不过,他们四处游走,肚子里装了叫我可以听来做素材的俏皮话或者趣事儿。那一天,他们跟一个在政府上班的人开玩笑,就说了一串顺口溜,很经典:“当官只当副的,吃饭只吃素的,穿衣只穿布的。”
我就想,如果他们把心思和这聪明劲儿用在任何一样事情上,兴许都能做出些名堂呢?
可惜的是,上帝在给一个人聪明的时候,往往不给他勤快;给了人勤快,却往往不给他绝顶的聪明,甚至还要让他遭受肢体残疾之苦。
“有比较,就会有伤害。”生活里到处都是这样相互对比着的存在。
——鞋匠就是这样一个能让自己想办法活下来的一个人。感谢他,有了我的《鞋匠》。
(摄影:何震)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户县人。文风力求散淡、干净、质朴。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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