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欧、王吸出武关考（修订稿）
薛欧、王吸出武关考（修订稿）
《高祖本纪》还定三秦后，在刘邦本人出函谷关之前就“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南阳，以迎太公、吕后于沛”。这样的记录单纯来看一点问题也没有，如果参照当时的情状，就不但有问题，而且有大问题。
先来看史料：
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定陇西、北地、上郡。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南阳，以迎太公、吕后于沛。楚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令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兵。《高祖本纪》。
本功课怀疑的问题首先是，这二人的任务真的是迎太公、吕后吗？当然不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不需要大张旗鼓，派一小队精干人手悄悄进行，绝对不会惊动到项羽，令其派重兵阻截。菜子认为，他们的任务就是汉集团东征的组成部分。
汉之东征，目前记录到的就是刘邦一线，即函谷关线。而薛欧、王吸出武关的记录表明，汉集团东征还有另外一条线，就是薛、王所在线，此行的真实目的不是迎太公、吕后，而是东征。这样一来，历来不为人知的汉集团东征武关线浮现出来。重要的话说三遍：
刘邦为东征安排了两条线——武关线、函谷关线，两路包抄击楚。
刘邦为东征安排了两条线——武关线、函谷关线，两路包抄击楚。
刘邦为东征安排了两条线——武关线、函谷关线，两路包抄击楚。
那么新的问题又出来了，薛欧、王吸这二人是以什么身份干这个事情、承担这个任务呢？
据《功臣表》薛欧为郎中入汉，王吸为骑郎将入汉。至此担任开辟另外一条战线的重任，二人的职务似乎过低了。考汉集团入汉官爵，为列侯者，除了郦食其与吕释之是文官外，有周吕侯吕泽、平阳侯曹参、 绛侯周勃、汝阴侯夏侯婴、信武侯靳歙、舞阳侯樊哙、魏其侯周定。封君者有信成君郦商、昌文君灌婴、共德君傅宽、武定君芒侯昭。肯定的军事高官有都尉成侯董渫、复阳侯陈胥、东武侯郭蒙。这样一比划，汉集团不是没人啊，人很多啊，怎么安排职级很低的王吸、薛欧干这样的事呢？里面有猫腻啊。
猫腻何在？在于吕泽。这样重大的军事行动，怎么样也得安排一个统帅级别的将领嘛，靳歙、樊哙这样的超级战将都不合适，而刘邦的合伙人吕泽，正好适合这个任务，何况要迎接的人有他的父母妹子呢。
吕泽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只知道汉败彭城后，刘邦投奔了人在下邑的吕泽。史称“(周吕侯吕泽)将兵先入砀。汉王之解彭城，往从之”。那么吕泽是什么时候到下邑的。是跟刘邦一起从函谷关方向到下邑的吗，还是跟王吸他们到下邑的？如果是跟刘邦一起，感觉刘邦一线的配置过高了，两大巨头集中在一个方向上，太不经济了。根据楚军阻截汉军于阳夏来看，其地距砀很近。会不会就是王吸、薛欧所在方向的汉军击穿了楚在阳夏的防线，然后挺进到砀的。如果这样的话，王吸、薛欧所部肯定是一支重兵无疑，吕泽就应该在这支队伍中。有利于吕泽挂帅的还有王陵，但这里有传闻之讹，安国侯王陵是随刘邦入关的。虽然他不甘心居刘邦之下，但还是加盟了刘邦集团，就是在吕泽所部。
这段史料正好提到王陵，而且与薛欧、王吸的行动有关联。这里提到的王陵，不是安国侯王陵，应该是刘邦破武关之前加盟的穰侯王陵。当时有两个王陵，南阳的王陵是后者，穰侯王陵在刘邦西进灭秦时在南阳一带加入刘邦，大大晚于安国侯王陵于丰加入。看来刘邦入武关后，此王陵并没有跟随，是刘邦留了一手，还是双方关系若即若离，不详。但本纪里既然提到此王陵，表明不但双方有联系，而且王陵有贡献，起了重要作用。这个穰侯王陵还有可能是传说的伏剑殉难的王陵母子。因为安国侯王陵始终在刘邦集团内，之前因不情愿在刘邦手下做事，故加入了吕泽，在攻克南阳之前，曾向刘邦求情搭救了张苍，可能因此二人关系缓和，不存在其母鼓动他追随刘邦的问题。倒是这个没有随刘邦入关的穰侯王陵，有这样的可能。日后，功臣受封只有安国侯王陵，没有穰侯王陵，估计穰侯王陵在后面的战争中遇难了。所以这是搞混了两个王陵。而《功臣表》记录安国侯王陵确实有安置吕氏家属的功劳，这个事件与功劳应该发生在刘邦彭城惨败之后，这也是与吕泽、与此行动有密切关联的记载。
根据上述分析，王吸、薛欧从武关出发接汉王家眷记录，实际上是掩盖吕泽挂帅东征，这样的判断不为离谱。武关一线虽然不是东征的主攻方向，但因为用不着刘吕两大巨头挤在函谷关一线，所以在刘邦主持函谷关方向的时候，吕泽极可能主持武关方向的东征，并且先于刘邦抵达砀。在刘邦进攻彭城之前，刘吕会师，然后作出吕泽留在下邑一线、刘邦进驻彭城的战略分工。吕泽没有与刘邦一起进入彭城享用战胜的喜悦，看来是刘邦集团为应变留下的预案。以此为据，可以大致判断刘邦集团在彭城遭受的损失没有记录到的那么大。正因为刘邦没有伤到元气，汉才能在短时间内重新集聚与楚形成相持不下局面。之所以史料最终只记录到薛欧、王吸，估计是要隐匿吕泽之功，就用吕泽的部下来冒领吕泽之功了。因王吸、薛欧二人当时的职级过低，所以被菜九怀疑到了。估计因王吸、薛欧日后战功卓著，提升较快，成为汉十八大功侯，所以化解吕泽之功的重任就落到他们身上了。
吕泽是作为合伙人与刘邦结盟的，有自己的独立武装，入关合并一处后，吕氏武装史称二队，史料中的上队将或为二队将之讹。在定三秦过程中，吕泽部至少承担了定翟之任。那么出关东征，吕泽所部是以什么样的规模随吕泽从武关出击的呢？因为日后陈豨从关中定代，靳歙一直在函谷关方向的战线作战，估计这两支人马从那个时候就此与吕泽脱节了，成为汉集团相对独立的机动作战力量，直接归刘邦指挥了。另有丁复留守关中。三人当中，陈豨、丁复是大部队，靳歙可能不是大部队，吕泽的东征大军大概就是除了陈、靳、丁之外的全部人马吧。
顺便说一个推测，刘邦、吕泽起初是在一起的，分开行动后形成了不同的军阶，因为需要分开行动的场合很多，就一直处于两大板块，但并不意味着吕泽不隶属于刘邦。王吸、薛欧的早期记录也表明了这一点。清阳侯王吸以中涓从起丰。广平侯薛欧以舍人从起丰。可以推测吕泽与刘邦一起在芒砀山起兵后，又一起攻占了丰，因为王、薛二人还有王陵都是在丰加入的。之后刘吕分兵，吕泽的活动半径又大过刘邦，至少是在丰分兵的，不是在芒砀山分兵的。王吸、薛欧应该从那个时候起就属于吕泽板块，并且在其后的很长时间都是吕泽所属。
史料提到的南阳，就是刘邦曾经攻克、项羽分给韩王成后又收归己有。所以在叙述薛欧、王吸出武关执行到沛任务时提到与沛无关的南阳，表明在南阳一带有作战。但此南阳与后面提到阳夏与郑昌为韩王的顺序又出错了。阳夏即河南太康，吴广老家。如薛欧、王吸等出武关汉军应该先搞定南阳一带，才能到阳夏。所以当时发生的顺序可能是，楚委派郑昌出任韩王来部署对汉防御，另外在阳夏一带构筑防线，准备阻挡汉军东侵。
但根据《秦楚之际月表》，郑昌的任命不是在薛欧、王吸等出武关汉军来犯之后，而是在之前。汉元年七月，项羽杀韩王成之后，即委派郑昌为韩王，时间是汉元年八月。此时汉刚刚对三秦发起攻击，后世以为三秦一个月就搞定，其实至少三个月，到汉二年十月才大体搞定，还有章邯等负隅顽抗，所以不可能在汉刚刚对三秦发起攻击的当月就派出薛欧、王吸等汉军出武关。所以郑昌为韩王，与薛欧、王吸等汉军出武关没有因果关系，郑昌是在汉定三秦之前就接到任命了，在汉军来犯前就到任了，其任命应该与防御汉军没有直接关系，只是他到任后，防御汉军是其应有之责。
至于郑昌抵达前，南阳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不详，但肯定不是真空。估计项羽从剥夺了韩王成的权利起，就会安排自己的人到南阳一带主持当地事务。只不过因为临时性质及职责不清，楚在南阳的势力对于可能来犯汉军的抵抗力度可能会有问题。所以项羽派出郑昌，就应该有提高当地的抵抗效力的考量。
史料提到楚军为阻截武关方向的汉军安排了两个步骤，一个是在阳夏阻截，一个是安排韩王郑昌阻截。郑昌能力如何，他拥有的武装力量雄厚与否，都是未知数，估计这二者都非来犯汉军之敌。郑昌是项氏故人，能力大小不详，要指望他到一个新的地方，率领不熟悉的部队，对抗强大的敌人，未免太儿戏了。
郑昌为韩王的事情真的需要认真推演一下。根据《秦楚之际月表》，郑昌为韩王只有三月，至汉二年十一月就是韩王信为韩王了。《韩信卢绾列传》称“韩信急击韩王昌阳城。昌降”，汉王乃立韩信为韩王，是汉王至河南后的事，显示郑昌是被韩王信轻松搞定的。联系到薛欧、王吸等出武关汉军在南阳方向对郑昌的动作，则定韩之事之功还不得归韩王信独有。由于吕泽在这个方向上的作战，对韩王信打败郑昌帮助颇大，韩王信对吕泽应该感恩戴德，所以二人的关系应该不错。日后韩王信反，吕泽又死于讨伐韩王信的战事中，表明吕泽介入了对韩王信的战事，汉当局这样的安排，估计有进行统战的意图。再说一点并非题外的话，史称刘邦让韩王信负责击韩，韩王信也是新手，虽然有军事才能，新手还是嫩了点，所以以吕泽为首的东进军应该在南阳一带对楚安排的郑昌实施打击。换言之，对郑昌的打击应该是以吕泽为主、韩王信为辅的，事成之后，功劳过录给了韩王信。郑昌这样的新人在新的地方指挥不那么服帖的部队，在汉的强力攻击下，自然一下子就垮了。所以定韩一事没有太费劲，这里有吕泽的巨大贡献。日后，吕泽的这一贡献被韩王信的功劳化解了。
据丁复在灭龙且（至迟在汉四年）后仍然在南阳一线作战来看，南阳并不因为汉二年郑昌被汉势力降服而安定，还始终在激战中，楚方的主将是何人不详，汉方先后有吕泽、丁复、黥布在南阳一带作战，甚至汉王出荥阳也去了南阳，说明那个地方也是楚汉必争之地，战事激烈。期间韩王信在荥阳被楚军俘虏，表明他反而不在他自己的封地作战，则楚汉南阳之战，与韩王信无关。刘邦的这个棋路真是匪夷所思，或世人对楚汉战争的棋局还所知甚少。
史料说不得前，似乎楚在阳夏、南阳一线布防成功，实际情况可能是，汉军受到一时的阻挡，但汉军过于强大，楚军的防线，构不成多少阻力。所以那个不得前，绝对是临时现象，绝不可能持久。出武关线汉军还是突破了楚在阳夏的防线，抵达下邑一带，与来自函谷关一线的汉军会师。
让我们讨论一下这个历史记载楚一方举措失败的内涵。
汉因项羽曲解王关中之约被贬到了汉中巴蜀，就憋了一肚子气，一举攻占三秦后，又出关讨说法，肯定是来势汹汹。怎么项羽就安排不出得力的人手来对付强势而来的汉？这也是项羽脱不开身的关系。诸侯罢戏下后，东方随即就乱了，齐带头作乱，完全破了项羽在齐的布局，但没有立即受到项羽的惩罚。其中的原因大概是项羽要处理义帝。义帝被项羽迁到长沙，但义帝不愿意走，这就相当于给项羽出了难题，他肯定不想直接杀害义帝背负恶名，所以在驱赶义帝一事上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与时间。直到王吸、薛欧出武关前后，才指使人杀害了义帝。当然，在此之前，项羽可能一直在安排这件事。只有杀害了义帝，项羽才算腾出手来处理作乱的齐。而这个时候汉王要从函谷关与武关方向打过来，项羽就将防御之事委之他人了。本来项羽应该亲力亲为的，因为齐的事情拖得太长了，一得空就顾不上其他了。不知这样的拆解，对理解项羽糊鬼似的防守有帮助否。
菜九斗胆对《高祖本纪》的这段顺序不确的史料作如下更正：
初，项羽杀韩王成，令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兵。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定陇西、北地、上郡。令将军薛欧、王吸等出武关。因王陵兵南阳，以迎太公、吕后于沛。楚闻之发兵距之阳夏。
菜九以上排列只是在事件发生时间顺序上动点手脚。在三秦地面还没有彻底安定，处于刚刚收复的情况下，率先发起武关线攻击，可能也是考虑到南阳一线作战会有困难，所以武关线作战要先于函谷关线。史料将此线行动置于汉王出关之前，应该是对的。
20181003
有关吕氏武装诸事请参考拙作古史杂识之 略论汉定天下过程中的吕氏武装_闲闲书话_天涯论坛_天涯社区 http://bbs.tianya.cn/post-books-99868-1.shtml及吕泽问题从头说[讨论]- 参考文摘 - 华声论坛 http://bbs.voc.com.cn/viewthread.php?tid=7847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