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遥远的小卖部
燕山诗文
一
一九六五年县基层供销社先后在一百六十七个村建立了代购代销商店。
后来,我村便有了小卖部。称其为小卖部,是因为太小。只有一间半房,大小两个屋。大屋设有货架、柜台,小屋是代销员的住室。小卖部的商品简单,有盐、酱油、醋、碱面、面起儿(小苏达)、煤油、白酒、红糖,包括后来才有的难吃的古巴糠。除了糖块外其它糖不是四季常有。一切商品都是散装,包括糖块,用秤称好,用黄纸包裹,再用纸绳捆绑好,上留手指提的套儿,提起后,晃悠着和主人回家。还有家庭缝补用的针头线脑、顶针,孩子们上学用的铅笔、橡皮、木尺或塑料尺、文具盒、小报本、大报本、十六裁纸——有白与不白两种,白的质量好些,不白的色如高梁米汤,黑黑红红的,特别糙,一折就会断或掉纸沫儿。后来,又有了手电筒、罐头、面包、花生蘸、姜米条等等。买东西也可用鸡蛋换,一个鸡蛋值七分钱,刚好换个小报本。小卖部也收些废铜烂铁,这些应属代购的范畴了。
小卖部代销员类似于歌唱家郭颂演唱的《新货郎》中的货郎,不同的是代销员卖货是定点,而货郎是挑担或推车游走于街巷。事实上,小卖部诞生后,街头巷尾也就不见了货郎的身影。
小卖部方便了众人生活。但大些的东西如买布(缝制衣服用)、买鞋帽及铣镐锄耙等生产工具则需到外面的供销社去了。生产队购买骡马牛驴要去更远的县城市场。
二 村内第一个代销员是女的,有文化,年轻漂亮,姓张,按村里辈分论,她是我奶奶辈。家族内男女大排行,她为七,于是村人以自己的辈分有称她七姑娘(辈比她大)的、有称七姐七妹的、有称七姑的、而我辈自然称她为七姑奶。
七姑奶工作累,里打外开一个人。忙了一天,晚上还要加班,因为白天忙农事,有的家人无暇买东西,便利用晚上时间购买家庭所需。另外,小卖部是公众场所,成了聚集聊天的好去处,有些人往往闲扯到月高星稀、猪鸡睡着。
七姑奶经常把收的鸡蛋、废铜烂铁、废纸等用自行车驮着交到上级供销社,回来又要载着百姓所需的商品,自行车后箩筐来回都是满满的,东西太多太重,不能骑,一骑,车把和前轱辘就翘起来,象匹驾车的辕马倔强地腾起了前蹄。于是,便常常推着自行车走,往返六七里路。七姑奶经常鼻尖额头挂着汗珠儿,脸腮红红,像开了两朵牡丹花。
一年四季,或风雨交加,或冰天雪地,七姑奶推车载货的踉跄身影经常出现在乡村土路上。她执着的脚步深深印在家乡土地上,也深深地印在乡亲们的心里头……
七姑奶勤奋热情的服务,赢得了众人称赞,她人又长的俊俏,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于是,提亲的人便纷至沓来,本村的外村的都有,另一方也是村内村外都有,可不知什么原因都没成姻。后来,村里有人说,七姑奶人缘好、脾气好、有文化、人又漂亮,还干着体面的售货员,是难看上一般人的。 大家似乎都认为她心事高,在百里挑一地选着对象。可是后来的事出人所料——七姑奶病了。七姑奶的病很蹊跷,浑身无力,卧床不起,请了郎中吃了无数药,却未见疗效,且越发严重,直到饭水难咽,骨瘦如柴,半年后去世……
望着田野里的孤女坟村人无不感叹——多好的人啊,真是红颜命薄啊。
七姑奶,我妈让我卖鸡蛋买小报本——我手握一颗鸡蛋来到小卖部冲着七姑奶说,好的,七姑奶答。随之右手拿起杆秤,左手接过鸡蛋小心放到秤盘内,称完了又道,七分钱。收好鸡蛋后,接着拿起本说,这是小报本,拿好。我接过本,转身跑了。这是我刚上小学时拿鸡蛋还本的情形……
五十多年过去了,那情形还时常立在脑中,那样清晰、那样灵动、那样真实——七姑奶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我,像在说话。
……
代销员的工作是脑体劳动,既要算帐又要体力充沛,进货交货是需身体力量支撑的。邻村有个女代销员,家里没有自行车,交货进货便用背篓,一篓一篓地背,几里路程,一步一步地往返于上级供销社与村小卖部之间,被称颂为“背篓姑娘”,十里八村出了名。可是后来曝出掺假、缺斤少两等问题而被换下,受到了追责。故此,代销员还需有公私分明、不贪不占等品德,否则便会坑了村人又毁了自己的名声。
三
岁月的积累中,小卖部慢慢长大起来,变成了三间房,两间门市,一间住室。女售货员也增至两名,都是念了初、高中的文化人,且人都聪颖勤奋。商品也增多了,有瓶装酒,手套,胶皮鞋,棉帽,单帽,袜子,塑料鞋底(买回后,自己做鞋面)等。东西多了,自行车载不下,交货进货便用队里马车,人只管装卸,少了运力之苦累。小卖部便人来人往,更热闹起来。成了人们消遣休闲的场所,大家聊天吹牛,说天说地,打赌击掌,脸上或风平浪静或黑云压城,也或轻淡一笑微风过,亦或怒目圆睁不让人。于是,便有了更多的故事。故事中,无不展现着村人的性格与秉性,宏阔与狭隘,豁达与较真,在小小空间内,尽现无余。
年轻人大海和小树聊天抬杠(观点对立),大海便动了心眼儿要“害人”,想取乐对方,出口郁闷之气。知道小树小气,日子中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就说要打赌,赌喝酒的,一瓶酒分两半,弄个水果罐头当酒菜,谁先喝完算赢,后喝完者为输,赢者白吃白喝,输者掏钱买单。小树一听,满嘴应允,心想赢了白吃白喝,哪有这等好事。待罐头开了盖儿,酒分好后,便迫不及待地端起大碗一扬脖三口两口灌下,结果,没等吃一口罐头就躺倒在地——醉了。他的算盘中光打了白吃白喝不花钱,却忘了自己的酒量没那么大,又喝的那样急。大海用半斤白酒买了他个烂醉。而自已却慢慢享受起那瓶罐头和另外的半斤酒。
……
七十年代末,农村经济渐渐变活,有了个体商店,再后来,商店越来越多。集体小卖部使命完成渐渐退出了村人生活……
作者简介
张国印,河北省遵化市人。幼始喜欢读书,继而迷恋文学。读书、写作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各级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五十多万字。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唐山市作家协会会员,遵化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文集《时光·岁月·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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