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胜日寻芳

许多年后你一定会想起这个春日，你和你的几位学生去黄河滩区一个叫“程坡”的小村庄，祭奠一位学生去世三年的母亲。

熟悉的道路，从菏泽出发，途经马岭岗、王浩屯、大黄集、庄寨、马头、三春，在106国道上一个叫祥符营的小村庄左转上黄河大堤，然后右转，慢慢阅读黄河堤岸上春天的景致。

学生刘世忠开车，你让他把车速放慢，阅读的目光不想放过河堤两边任何一处风景。

河堤的西面是杨树和柳树林，几场春雨过后，树林郁郁葱葱，羊群在树林中的绿草地上吃草，牧羊的老人靠在一棵大树下，春天早晨的太阳光线柔和，老人的面孔在阳光下，闲适的表情，溢满田园情趣。

河堤的东边是一块接着一块的苗圃，紫叶李粉红色的花朵在怒放，燃烧的感觉，在湛蓝的天空下；大块的木瓜海棠树，粉白色的花朵点缀在绿叶中间，浓浓的香气弥漫；还有樱花林、紫荆林、梨树林，红白相间的花朵，春天炫美的颜色，定格为一幅幅油画的斑驳绚烂。

黄河在遥远处，还有麦田，厚厚的绿，充满拔节的力量。

几只喜鹊和野鸽子从车窗外飞过，轻盈的动作和欢快的叫声，春天的喜悦在风中流淌。

你们要去的程坡村在黄河滩区的深处，隶属于焦园乡。

绿绿的麦田在乡村小路的两边，还不到清明节气，充沛的雨水让麦子长得很快，摇曳的春风中，有麦子拔节的声音。

滩区里有好多水塘，麦田旁的沟渠和水塘边，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黄灿灿的色彩，是梵高向日葵的色彩，没有秋日的阴郁，只有春日的明丽，让人想起遥远的江南水乡。

按黄河滩区的习俗，老人的三年祭奠，属于半喜半忧，雇的响器班吹奏的乐曲有冬日的阴沉，也有春天的欢快。

在村头和另一波学生还有几位朋友聚在一起后，一同去灵棚祭奠老人。

阳光真好，春天的阳光，有油菜花的色彩和亮度。小村的柏油路和土路混杂在一起，连接着一个个高高的黄土堆砌的屋台。孩子们在屋台下面的黄泥小路上跑来跑去，享受他们独有的春天的快乐。那是你儿时经历过的场景，村里每发生一件红白事，都会给孩子们带来莫名的快乐。小村的生活太单调，红白事是小村的调味品。

中午的聚餐还要等一会，你和你的学生、朋友们从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走到村头的柏油马路上。

新修的柏油马路，东面是老旧的村庄，年代久远的房舍和院落写着滩区厚重的历史。西面高高的村台上，一排排小楼拔地而起，黄河滩区迁建工程，不久的将来，滩区居民都会搬进新居，告别那些旧居，滩区的历史将重新续写喜悦和欢歌。

你只想走进小村的记忆里，领着你的学生们重新踏上小村的黄泥土路。

每一家红砖黑瓦的平房都有年代感了，屋台上的院落很大，堆放着农具、柴草垛和杂物。

屋台上种着一两株桃树，桃花开得正艳，让你想起你在《残雪》里的一段文字：“残雪消融，溪流淙淙”，日本民歌的旋律，让你想起不远处的春天，想起电视剧《装台》里的秦腔剧“人面桃花”，舞台的背景是大朵大朵鲜艳的桃花。“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秦腔的婉转低扬中，是残雪消融后流水的惆怅。

屋台后面的土坡上，长满野菜：荠荠菜、茵陈、车前子、苦菜、面条菜，肥硕的土地里长出来的野菜郁郁葱葱，细碎的白色小花和黄色紫色小花，星星点点，装点着小村的春天。

顺着村道走进田野，麦子、蒜苗、小葱、油菜花，小小的水塘一个挨着一个，水塘里有此起彼伏的蛙声。

真的是蛙声。印象中蛙声一般在夜晚，特别是有月亮的夏夜，一片蛙声让小村的夜晚变得热闹非凡。

白天的蛙鸣同样让人顿生“遁入田园”欢快之感。田野里有好闻的粪土味道，有油菜花和野花野草的香味，有水塘里鱼虾的咸腥味，这是村庄独有的味道，每一种味道里都浸润着浓浓的乡愁，没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很难读懂这种乡愁。“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从小村转出来，又到了村西面新修的柏油马路上。回望村庄，回望簇拥着村庄的树木、水塘、麦田和土坡上黄灿灿的油菜花，你疑心是到了烟雨迷蒙的江南水乡。

午餐时间下午一点多了，农村的红白事有村规民约，酒水和菜品都有相应的规定。本着节俭的原则，菜肴不算太多，但味道非常好。红烧猪肘、烧鸡、红烧鲤鱼、炒牛肉、扣肉蒸碗、酥肉蒸碗、凉拌猪杂、凉拌藕、水煮花生、蒸野菜，每一道菜肴都是农村焗匠调至出来的味道，浓浓的烟火味，很接地气。

因为是半喜半忧，可以饮酒，和学生还有多日未见的朋友们，就有了举杯的冲动。

每一杯酒里就有了油菜花的味道、苦苦菜的味道、车前子的味道；有了田野里风的味道、泥土的味道、水汽漫漶的味道；有了狗吠鸡叫的味道、炊烟袅袅的味道、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味道。这些味道沉润在酒杯里，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崔中华，山东东明县人。有文字散见报刊和网络，出版有散文集《教过书的人》《如果大雪封门》《一抬头满天星辉》《天秋月又满》《月光辽阔》《没有人想在春雨中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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