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狂客丨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
文/一者
说起狂癫，书法史上不乏其人，上有唐代两位草书大家“张癫”张旭、“素狂”怀素；五代时期的有杨凝式，人送外号“杨疯子”；北宋有位“米癫”米芾；明代的旷世奇才徐渭疯到自杀九次；清初八大山人颠态百出，把僧袍撕碎焚烧。几个人的共同之处，都是书法、绘画史上卓有成就的大家。张旭、怀素把唐代狂草推向极致，二位以酒为催化剂，达到了无酒不成书的境界，真所谓是 “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
这两句话话出自唐代诗人钱起为写给怀素的诗句：
《送外甥怀素上人归乡侍奉》
释子吾家宝，神清慧有馀。
能翻梵王字，妙尽伯英书。
远鹤无前侣，孤云寄太虚。
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
飞锡离乡久，宁亲喜腊初。
故池残雪满，寒柳霁烟疏。
寿酒还尝药，晨餐不荐鱼。
遥知禅诵外，健笔赋闲居。
杨凝式的《韭花帖》是代上承晋唐下启宋元煌煌巨制，被誉为天下第五行书，更有“宋四家”之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诗人黄庭坚一首诗道尽了对杨凝式的评价，书法能“下笔便到乌丝栏”的精湛。
《杨凝式行书》
俗书只识兰亭面，欲换凡骨无金丹。
谁知洛阳杨风子，下笔便到乌丝栏。
以狂癫著称的米芾，为“宋四家”之一，在书法史上有“集古开新”的地位。徐渭，文，能能书擅画、通音律会编剧；武，精兵器懂战略可上阵冲锋，与解缙、杨慎并称“明代三才子”。徐渭自己评价说：“书法第一，诗第二，文第三，画第四。”，开创水墨大写意。八大山人书画并重，他的笔笔中锋圆润，又婉约多姿，富有晋人气度。书法的伟大之处成就，是笔法的又一次改变。
佯狂
艺术家是要异于常人的，他们那些反正常举动，往往被视为疯子，但未必是真的疯了，也许是进入了一种至高的艺术境界，或“佯狂”或装疯卖傻，当在艺术之境里达到忘我的状态，什么都会发生。
人是情感的动物，会有喜怒哀乐，抒情的状态下，情感和理智是平衡的。处在强烈情感的震撼中，就是失去平衡打破传统规律，内心平衡丧失，便进入疯狂状态。
怀素《自述帖》局部
张旭被世人称为“张颠”，怀素被称为“素狂”， 两人毕生以酒为媒，醉心书法，醉后写字，达到一种狂放的抒情状态，抒发自我，当然是在保证没有烂醉如泥的状态下，此时正是思绪迸发，尽情发挥，恰恰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全身心进入书法艺术的世界里。贯休有诗说：
“张颠颠后颠非颠，
直至怀素之颠始是颠。
师不谭经不坐禅，
筋骨唯于草书妙，颠狂却恐是神仙。”
(《怀素上人草书歌》)
这种“颠”并不是神经失常，也不是“佯狂”，而是他们进入一种半疯狂状态的、颠狂创作状态。是潜意识中压抑的释放，这是我们常说的魔怔状态，往往伟大的作品就在此时产生。
五代杨凝式行书《韭花帖》
五代杨凝式被称为“杨风子”， 我们看杨凝式的人生轨迹便知，他的疯狂是所谓“佯狂”。历史这样一类人物不在少数，由于身处乱世，悲观绝望看不到人生出路，或为了逃避迫害，做出一种疯狂的模样来。杨凝式生于唐末，作过少傅、少保、太保一类的官，历经五个朝代，看惯了秋月春风，看惯了尔虞我诈的争斗，故作疯狂无非是想在恐怖黑暗的时代求生存。虽处在唐代，他的书法并不注重法度，表现出避世、颓废和玩世的心理。他的这种书风，恰恰是宋“尚意”的同类，苏轼对他的书法由衷地赞美，苏轼说：
自颜柳氏没，笔法衰绝，加以唐末丧乱，人物凋落，文采风流，扫地尽矣。独杨公凝式笔迹雄杰，有“二王”颜柳之馀，此真可谓书之豪杰，不为时世所汩没者。
溥儒《米颠拜石图》
米芾的“米颠”之号，大抵是源于他的怪癖：有洁癖、拜奇石，但凡看上的雅物，不管是谁的都要想方设法据为己有，不给就死给你看，就连皇帝都不放过。还有穿唐服招摇过市，今天看来无非是引起别人世人的注意，是一种自我包装，或以一种“疯癫”状态，换取另一种处世资本。不过，米芾毕竟是文人、书法家，属于艺术家另类，对他也就另眼相看了，这正好中了他的计谋。米芾的颠是一种惊俗骇世的高蹈放任，是艺术家独立精神的表现。米芾的“颠”算是历史上第一，清四僧石涛也曾“颠”，但他自愧不如，石涛在画上题道：“余颠颠未已，岂让米公前?”
八大山人朱耷书法
八大山人朱耷，明亡时才19岁，前朝皇家后裔，为逃避迫害落发为僧。他在书画作品是哪个落款署名“八大山人”四个字章法独特，看起来好像“哭之”，又好像“笑之”两个字。据史料记载，他晚年发狂疾，把僧服撕裂焚毁，门上大书一个“哑”字，从此不再与人交谈。八大是佯狂?还是真狂呢?他画中鸟兽、动物的异样眼神，表明被迫害疑惧?是被压迫的悲愤?是生活在社会边缘者的“白眼望青天”的孤傲！
徐渭 行书五言诗
释文：万物贵取影，写竹更宜然。浓阴不通鸟，碧浪自翻天。嘎嘎俱鸣石，迷迷别有烟。直须文与可，把笔取神传。
款识：天池道人。
钤印：徐渭之印、文长
鉴藏印：徐平羽、平羽鉴赏、平羽所爱、城北徐公、青葙书屋、王朗、高邮王氏
备注：徐平羽旧藏并题签。
真疯
真正疯了的艺术家应该是明代的徐渭了，从袁宏道《徐文长传》我们便知，他胸怀奇才不得伸展，托物言志，沉醉与艺术创作，以诗、诗、书、画发泄胸中块垒，“勃然不可磨灭之气”，晚年渐成疯狂。
徐渭的疯达到一种变态，携钱至酒肆，呼下隶共饮，自持斧击破其头，头骨折断，揉之有声；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馀，自杀九次竟不得死，最后因穷困而命丧破草屋。
有人总结徐渭的一生：
一生坎坷，二兄早亡，三次结婚，四处帮闲，五车学富，六亲皆散，七年冤狱，八试不售，九番自杀，十（实）堪嗟叹！
徐渭一生，落魄狷狂，过着“数点梅花换米翁”的生活，徐渭只有在书法中才最能淋漓尽致倾泻内心的郁结与创痛。他内心的愤郁和苦痛只有在诗书画和自虐中得以发泄，这时期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临终前，用最后一点墨汁写尽了自己的一生：
乐难顿断，得乐时零碎乐些。
苦无尽头，到苦处休言苦极。
徐渭的一生，怎一个“苦”字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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