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裕国|在那雪的寂静中看到了生机
被推为文人画鼻祖的王维“工画山水,体涉古今”,而尤擅雪景,有《江干雪意图》、《千岩霁雪图》、《江山雪霁图》等。王维之后,李成、范宽、巨然、郭熙、王诜、夏圭、黄公望等也都擅画雪景,并有一系列经典作品。雪景因此成为中国古代山水画的重要表现题材。
当代工笔山水画家王裕国,也主要以雪景为表现题材,但他的雪景山水与王维他们的不同。如果说王维他们的雪景着意于荒寒、素淡的意境营造,雪意映衬着他们的消极避世心态,那么,王裕国的雪景山水则力图表现一种寂静中的生机,从而为雪景山水赋以明快色彩。
王裕国:字甫公,号黑山樵者,1955年生于辽宁锦州。1977年考入锦州第一师范学校美术专业,1989年进修于中央美术学院。多年从事美术教育与美术创作,作品《大岳放歌》在2006年全国第6届工笔画大展获优秀奖,,20 07年《大岳清音》获全国小幅工笔重彩画展优秀奖。现居北京,职业画家。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工笔画学会会员,辽宁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锦州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锦州工笔画学会会长。
如果说王维他们的雪景山水是以雪来象征一种高洁情怀,那么,王裕国的雪景山水则是对以雪为盛装的自然山川的叹美与讴歌。文人画家们以失落心境看待雪景,苍茫的雪色就是一片荒寒;王裕国以一种身逢盛世的阳光心态来面对雪景,便在那雪的寂静中看到了生机。
古代文人们的雪景山水,又往往是在纸本上讨生活,在对前人雪景作品的传承追摹中,渐使雪景山水走向笔墨趣味的语言泥沼。王裕国的雪景山水则来自他深入的生活体验,他捕捉那只有亲临其境才能获得的雪的美质与美感,并用娴熟的笔墨对应生动的自然景致,他的雪景也便有了由自然而焕发的浓郁的鲜活性。
因此可以说,王裕国的雪景山水,无论是从其意境还是表现上,都实现了对于古代文人雪景山水的超越,从而更能代表这个时代的山水精神,他是用雪景山水来营造了属于这个时代的山水精神空间。
多年来,王裕国一直在探寻这一精神空间与自然现实空间的联接方式,或者说,他一直在探寻一种可以表现当代山水精神的雪景山水图式。这其中,一个最为可贵的探索是,他用自己独创的技法,解构了传统山水的皴法,并在特定意象的诱动下,重新组构画面元素,从而建构了属于他的山水表现图式。
他用工细精致的线条勾、皴山石形状与结构,用淡雅明净的墨色分染山石体面,并用浓重的点线表现山间杂树。可以看出,传统山水程式中的勾、皴、染、点,都在他的山水图式中被进行了新颖的阐释:勾、皴的线条摆脱了对于古代某一家皴法的照搬,而更能依照山石的形状、质地而适宜表现;
墨色晕染充当了很重要的角色,在描述山石体积、明暗的同时,也渲染着画面的总体气氛;点的表现也不再是传统山水点苔那样的概念与抽象,而是表述着自然山峦间生动的杂树或远树。
在这样对于山水皴法的解构过程中,他十分注重在画面视觉呈现上,对总体效果黑白灰关系的掌控,也可以说,勾、皴、染、点等的笔线墨迹,在极大的程度上都是服从于黑白灰的结构关系的,从而,他用黑白灰的构成形式,转述了传统山水的皴法程式。这样的构成形式,对于中国山水画的当代语言形态探索,无疑是具有启发意义的。
在王裕国的雪景山水图式中,肌理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语言元素。他习惯于用熟宣纸作画,事先将纸揉揑,形成随意而不规则的破裂;再在背面刷墨,墨透于纸面,便形成如自然天成的冰裂纹肌理。
实际地说,这样的肌理并没有什么技法难度,王裕国的雪景山水图式也并不是以此而炫人耳目的。重要的是,他将这种肌理引入画面的意匠与巧思,从而把肌理“结构”到了他的图式构成之中。这与时下画坛中的滥用肌理不可同日而语。
肌理在很多的情形下成为王裕国雪景山水布形、陈势的创作诱导,他是通过冰裂纹肌理的浓淡、虚实、细碎、完整、断裂、渐接等种种形态,来酝酿其雪景意象的。根据这些意象,他再在画纸上布置山石、云水,肌理也就被合适地嵌入景境之中,也即是进入到了他山水图式的总体构成之中。
他习惯并享受于这样的创作过程,因此,他创作时从不做面面俱到的图稿,而是在肌理的意象引导下因形就势,并在落笔过程中随时生发具体细节。这也就避免了山水画经营位置中的惯性思维,而进入一种更为充满想象的创作状态。
但这并不是说,王裕国的雪景山水就是整天闷在画室,弄点肌理,随便画画就行了。事实上,他在创作观念上十分重视写生,并用大量的时间实践于山水写生。但他的写生方式并不是照着自然景物的直接描摹,而是深入于景色之中的体验与会悟,去把握雪景山水的内在自然秩序。
这就使他雪景山水的山石形象超越了山川景物的表面形质,而变做具有生命感的胸中丘壑,生成了一种贯注了作者主观情感的亦真亦幻的冰雪世界,这是一个超越自然而与精神相接的诗意的想象空间。
在这一空间中,线条、肌理、形状以及色彩等,都从对自然物的追摹中解放出来,而成为具有自身审美意涵的存在形式。因此,王裕国的雪景山水与其说是由写生得来,莫如说是基于现实景物的意境再造。
他通过雪景来营造一种深邃浩大的宁静意境。工细的线条、细腻的笔触,以及不露笔痕的染法,无一不是在悄然地营构着这样的意境。高大峻崇的山峰为画面主体,省略一切不必要的景物,甚至树的形象也都不做张扬,这些都建构着一种空阔浩茫的景致与环境。
凝重而缥缈的云霭,在虚实掩映中加强了景物间的纵深感,高远与平远相结合的景境衔接,延展着更为广袤的空间……一切都被那无所不在的宁静气氛所笼罩,宁静也便成为一种有质感、有体积、有精神的力量,它裹挟着凛然朔气,直逼每一个面对它的观众。我们在王裕国雪景山水前的那种如临其境的震撼感,大概就来自这一宁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