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图》03 隐修谷
实修的第一个基本法则就是:学习不用力的专注;把工作转化为游戏;让你愿意承受的轭变得不费力,让你背负的担子变得轻松。
——《塔罗冥想》
严格来说,雪山下的隐修谷还只是初稿,尚未竣工。如果按阿蒙的工程进度介绍,要到5月底才能正式投入使用,那差不多就是88天了。只是不晓得这88天里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神秘嘉宾”?也不晓得这隐修谷的“磁单极”到底是谁?阿蒙倒也大致提到过,说原创者是她一个哈尔滨的雷姓同修。我没见过。又或许曾经见过,只是不记得了。
记忆是一个挺狡猾也蛮蒙人的东西。就像一个魔法世界,精彩纷呈地彰显了人性的方方面面。从每一个细节进去,都可以激荡起生命的火花和人性的涟漪。有时候,它还仅仅只是一个好逸恶劳的懒汉。但有时候,它就会自动生出来趋乐避苦的世故。乃至于,它还会添油加醋给你上演一幕扑朔迷离的海市蜃楼。就跟电影艺术一样,处处可见人心和人生的真实不虚与梦幻泡影。
或许你也曾有过这样的经验,你见到一个人,你第一眼就已经认出来他,“不是冤家不聚头”嘛,可是那些“去年今日”或是“曾经沧海”,他已经根本不记得了。又或许,你老是忘不掉童年的窗台上,年复一年总站着一个闪亮的玻璃瓶,玻璃瓶里有“海宝”。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喂一次糖水,它每天都在生长。可是等你去问妈妈,妈妈斩钉截铁说,根本没那回事。那么,你会不会一下子搞不懂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界限?
我想,你会的。人在清醒的时候,回忆起自己喝醉的样子,都好像是在说另一个人。所以有时候,与其说记忆,不如说解读。爱因斯坦说,上帝从不占星问卦。其实记忆也不会。你想起,或是忘掉,并不是随机事件,更可能是“命中注定”:因为你具备记起或是忘掉的“天赋异禀”。如果记忆是一场骗局,你一定参与了合谋。
师父曾经说过,他经常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瞬间,看见三百年后或是三千年前人们生活的样子。我那时年轻,没细问他老人家到底是一个什么光景。又或许,是我小信了,当时只觉得师父还真是浪漫。竟然以为,师父的文章之所以美,大概就因为他懂得善护心里这份天真可爱。
直到师父去世,我才发现我错了。师父去世那天,我正好在远行的火车上,接电话,挂电话,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整个的天与地也都湿漉漉的,我忽然记起来好多东西。不!更准确一些说,我是看见好多场景,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历历在目的样子。师父没蒙人,蒙人的是我。人不记得自己,一如鱼不记得水,其实正常。当人们记不得“正常”时,就反咬一口说它无常。
还是说回隐修谷吧。凡去过尼泊尔或是终南山的人,大概都晓得,那洞洞窟窟的雪原或密密麻麻的丛林深处,到处可见或持咒或念佛或默观或自创法门的修行人。
像我这种俗蛋,一开始还真不能理解。这是何苦?蜗牛一样的盘腿打坐自求多福要通天彻地,执着于东篱采菊南山幽然,何处春江无明月呀?后来慢慢也就理解了,莫扎特还真只能在钢琴上打坐,李小龙就只能在电影里头放光,什么意思呢?大千世界,各有千秋。同是一样的器皿,盛装不同的果实呢。
就拿阿蒙来说,天生就对气味超级敏感,一只猴子十万八千里之外放个屁,她都能第一时间眉头紧锁。一般人对于高价沉香,喜滋滋以为上品,一到阿蒙这里,微微一笑,笑出无数赝品。而且一笑一个准,屡试不爽,是不是很厉害?可是,一旦你让她表达个什么东西,她绕山绕水硬是可以将你绕到荒漠戈壁。她语言的指南针,好像坏掉了,永远无所谓南北。
所以不同的土地开放不同的花朵,不同的人们需要不同的道场,于是便有了隐修谷。简单理解为成年人的学校吧,有同学,有老师,大家志同道合结伴同行,像小海龟一样执意游向某个神秘的地方,还彼此互为哨兵和教材。挺好的。
隐修谷最怕什么呢?最怕没有真爱。没有真爱的情况,就好比厨房里的砧板,见过吧?朝圣的人们从天南地北虔诚而来,瞬间成了葱姜蒜鱼鳖虾一样的下酒菜,这就比较伤心了。然而真爱模样,又有谁见过呢?一定可以见到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爱因斯坦说,时间是人类最大的幻觉。但是你要留意哦,他并没有说幻觉不好。幻觉也有它的美丽,就像3D电影一样,对不对?问题是你用幻觉来干什么,这个比较要紧。佛典上常说,人间是一个大幻觉,人世是一个大幻象。有人一听,觉得不妙,逃掉了。
我在乡下的时候,见到那些怕狗的人,会觉得蛮可爱。我养过狗。狗能瞬间识别一个人的恐惧。如果有一条狗冲你嚷嚷,不用讲,你心里有恐惧。我要表达什么呢?我要告诉你,狗在使用你的幻觉来收拾你,逗你玩儿。如果它决定咬你,它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隐修谷有一个好处,它就像一条安静的狗,可以掏空一个人的幻觉。这也是为什么你去到一处宗教道场或是千年古刹,乃至于只是一处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海边,都会觉得内心很安静的原因。这是场域的力量。一棵参天大树,一脉魏巍群山,一条浩渺长河,一个蛮有修为的人,都有让人安静的力量。
你或许也曾有过这样的体验?你去到一户人家,简陋朴素,甚或稍嫌蛮荒原始,人家也没跟你客气,也没打招呼,可是你的心里就是很安静,想要坐一坐。有时候呢,你去到一个地方,一切都像模像样的,窗明几净,空间敞亮,人家也热情客气,端茶送水,儒雅文明,可是你憋得慌,好不容易告辞,你才满心欢畅,居然像小孩子过上了圣诞节。有没有?
你或许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你跟一个人在一起,也没说什么,总感觉相见恨晚,如沐春风,心里就是很愉悦很踏实。再换一个人呢,人家也彬彬有礼,应对有度,可你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焦虑,浮躁,想逃。有吧?或许,你会有的。不碰到磁铁,你都不晓得自己是多么铁石心肠。
当一群人聚在一个地方,尤其是每个人还都有两把刷子,就会自动生成一个能量场。这个场就会像测谎仪一样,将你装逼的地方拿掉。也说不定,你去到那样的一个场,才晓得自己居然就是那个在《最后的晚餐》里捂紧钱袋子的家伙。你都搞不懂,为什么之前老觉得自己就是耶稣,约翰或是马可呢?
哦。简单声明一下,听起来我像不像懂的东西蛮多?一定不要有这种美丽的误会。阿蒙最晓得我了,我就是一个无知的家伙。不过呢,我喜欢观察和思考,包括去观察自己和别人的“观察”,去思考自己和别人的“思考”。这句话显得有点绕,那就干脆直接说“显微镜”好了。
什么意思呢?就是我已经很自觉地不再依赖“肉眼”去看一切东西。比如我听你说一句话,我会尝试去感知你的心在哪里。包括你骂我怼我损我,我都会站在你那一边。这是我最无赖的地方。我曾经陪阿蒙一起吵架,可以吵到她崩溃。如果再打个比方,我跟你一起去到你家,一开门迎面走出来拥抱你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你的父母,而是另一个“我”。你或许不太容易理解这种奇幻,可是我却不得不承认,大多数时候,我都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我不知道,那说明我太累了,或是我没兴趣去知道。
其实我真正想要说的是隐修谷,隐修谷就是这样的一个“我”。你的一切,它都如实知见,它都晓得。至于它会不会告诉你呢,这个不一定。假定你足够坦诚,我想,你会明白我在讲什么,也会知道它会告诉你什么。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会身不由己去想象或是“创建”自己的样子。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会听到无声的尖叫,你就会看到微笑的溃逃,你就能感受到豪迈的悲伤,你就能遭遇到笃定的妥协……就像老中医给人抓药的时候,他多半没想人到底生的什么病,他在想其它事情。而你,就是那个老中医。
隐修谷不会加固你最牛逼的一部分,相反,隐修谷会践踏你最脆弱的一部分。一个人如果有腿疾,或是关节处受了伤,那个疼的地方就会第一时间感受到天气变化。不过呢,他真正想要表达的,并不是“又要开始变天喽”,而是“我的疼又轮回了”。
凡是足以让你感知到疼痛的地方,就是你的隐修谷了。包括愉悦。愉悦是更深的疼痛。如果你读过佛典,相信你一定晓得苦乐。可是你留意到没有,还有一种状态,佛典闭口不谈,比如麻木。麻木是人的常态呀,比愚痴还厉害。愚痴是起码还有点“微意识”,麻木是直接进入冬眠状态。呵呵,在行走坐卧花枝招展中持续冬眠,你琢磨琢磨看,这算不算人类一大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