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翼丨《般若藏》002 无人区
002 无人区
三名萨满很快齐聚宫内，艾尔莎一扫之前郁结，喜上眉梢，让老国师先悄悄赏给每人一小袋金币，并将安息国迷梦又郑重复述了一遍。
三朝老国师心情复杂地复述完毕，才不卑不亢对三名萨满说：
我深信诸位道行了得，实力铿锵，此番倘能尽快行法化解安息之危难，女王陛下定将重赏；反之，诸位恐有杀头之灾，小命难保。
此事关乎安息社稷安危，非同儿戏，尚望诸位再次慎重考虑。倘有人主动退出，现在还来得及，安息王国绝不问罪。
三名萨满听完老国师一番话，个个踌躇满志，皆表示事不宜迟，无妨尽快安排面见安息女王。
第一名面见安息女王的萨满，是一个面若冠玉，通体芬芳的少年。但见他胸有成竹上前，彬彬有礼对女王说：
若是一个人，做什么梦都不稀奇；若是一国人都做同一个梦——尤其是富贵梦——这就很值得参究了。
我刚刚近前靠近女王陛下，分明感觉陛下虽贵为安息女王，内心其实莫名恐慌，深埋诸多洪荒渴望。
老国师倒是将一国人的迷梦都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唯一没说，而且最应该说的，却是陛下的梦。
为什么一国人并不着急解梦，陛下倒先着急起来了呢？很显然，在一开始继承王位之时，陛下真正的志趣，其实并不在王位，而是另有所爱。
但最终，陛下并未拒绝，而是以江山社稷为借口，憋了一口气应承下来。
恕我直言：这并非陛下的担当，相反，这恰是陛下的恐慌——陛下恐慌不被承认呀。
所以，安息国的危难，不在安息臣民，而是藏在陛下心里。陛下若能毅然斩断执念，回归内心，不贵难得之货，我敢以命担保，不出一月，安息国迷梦无须行法破解，自会烟消云散。
艾尔莎女王听完少年一席话，如遭雷击——奉承话听多了，如今少年当头棒喝，实际上并非那么好消化——但还是很快假装若无其事，一脸微笑让老国师又给了少年一些金币，客客气气送出门。
第二名面见安息女王的萨满，是一个鼻梁高挺，身段袅娜的姑娘。她见到艾尔莎女王后，落落大方行完礼，直接开门见山说：
普通人的梦，通常分为两种：睡着的梦和醒着的梦。
安息一国臣民的梦，属于更特殊一些的第三种——梦中梦——即，某些前世的经验，经由共同念力的召唤，在此生梦里以画面的形式展现出来。
表面看来，女王陛下真实不虚地统治着一个国家；而实际上，这一切又何尝不是一场迷梦呢？先不论安息臣民是否能够击碎梦境，先斗胆问女王陛下是否敢于放手梦境？
人们总是害怕噩梦，其实好梦才最难醒。更难醒的梦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现在再斗胆问问女王陛下，您是真希望安息一国臣民的迷梦尽快醒来呢？还是更愿意自己可以将安息女王的长梦继续做下去？
面对第二名萨满的建议，艾尔莎起初未置可否，继而浑身无力，她让人把老国师请来，弱弱地问，我怎么感觉这些萨满好像都全冲我来呢？
老国师赶紧开解艾尔莎说，恳请陛下宽心，事已至此，不宜速下断语，先听听看，先听听看。
临近黄昏，艾尔莎女王见到了第三名萨满——一个干净儒雅的老人。乍一见，似曾相识。再回忆，想不起来。
老人开口说话了——声音越发熟悉，温暖浑厚，像在哪里听过：
不瞒女王陛下，我在赶来安息之前，曾去了萨提亚国都——萨提亚女王跟你面临了同样的困境。
与安息王国稍有不同的是，萨提亚王国处处生机，也富庶得多。只是最近几月，萨提亚举国上下，自女王以至庶民，每晚都被同一梦境折磨。
在梦里，他们的肺叶慢慢由红变黑，由黑变烂，由烂发臭，直到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断气，再任由虎豹狼群分而食之。
更糟糕的是，醒来后的人们，形容枯槁，奇臭无比。自宫廷至民间，人人掩鼻而行，大家偶有相见，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举国上下，衰草枯杨，人心惶惶，度日如年。包括整个萨提亚朝政亦是命悬一线，苦不堪言。
“请问先生您如何看？”艾尔莎迫不及待追问。
老人看了看艾尔莎——像天空看着云朵，像大地看着森林——继续说道：
实际上，安息王国和萨提亚王国的迷梦都源自同一个地方。
据我观照，在安息王国和萨提亚王国的交界处，有一片巨大的无人区，无人区中有一处百转千回的梭梭林，梭梭林里住着一名修行人。
此修行人原是喜马拉雅雪山下图伯特国的王子。奇怪的是，不知何时，王子忽然陷入了漫长的昏睡。
他的梦境穿越时空，纵横交错，奇妙莫名，不可方物，终于到了内心无法盛放的地步。
这些梦一开始还只是淹没了他的蒲团和洞穴，再然后像沙漠一样飞沙走石，四处泛滥，现在已经波及到安息王国和萨提亚王国了，并且将迅速席卷整个贵霜王国以及相邻国家。
“为什么不叫醒他？”艾尔莎女王大惑不解。
老人说：
想要唤醒一个人，尤其是想要唤醒一个沉睡百千年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初，有商队经过梭梭林，见到毛发如藤蔓的修行人，还尝试想要叫醒他。但是一靠近他，立刻昏睡过去。不只是人，连骆驼和牛马也都昏睡过去了。
后来，那里就成了真正的无人区，一个白骨累累鸟不回望的无人区，一个连骨头和沙子也都在做梦的无人区。
“真就一线生机也没有了吗？”艾尔莎女王越发焦虑。
老人微笑着说：
真要像女王陛下担心的那样——一线生机也没有——我也就不敢来了。
我所以冒死赶来，即因看见无限生机：由安息王国一路向西，横穿贵霜王国再往前绵延数千里，有一国名为般若国，国中藏有巨宝——般若藏——女王陛下可火速派遣得力干将前往求取。
据我所知，“般若藏”威力无量无边，绝不局限于击碎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