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二届全国教师文学作品大奖赛杜安成作品

山湾里的星星

杜安成（四川）

蛰居城市，早已习惯了没有星星的日子。一天黄昏，我忽然抬头望见了院角上暮色的天宇上有一颗闪烁的星星，我便大声地对散步的妻子说：“嗨，你瞧，那是星星！”随着我手指的方向，我妻子也朝那里望去，半晌，她将信将疑地说：“不会吧，那可能是哪位小孩玩的孔明灯。”我还是不信，心里坚信那一定是一颗星星。于是，我爬到一幢高楼上，站在高高的顶楼上凝望着那颗渐渐明亮且不停闪烁的星星，心里非常激动。她激起我悠远的情感，悠远的记忆。儿时满天的星星的情景立即闪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老家是在离县城很远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四周都是大山，两山之间是一条几百米的山沟。走出老屋几百米的地方就是悬崖。白日里沟里烟雾迷蒙，树影人影恍惚难辨，那一条羊场小路犹如我写的幼稚的字迹，歪歪扭扭，从山顶一直斜挂到深涧的山湾塘边。夜里，沟里是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些青蛙、夜虫弹奏起夜的乐音，一直唱到天明。我们时常站在屋前的青石板院坝里，呆呆地望着那被夜色吞噬的山沟出神。

夜饭很晚才会煮成，我们便趁此在山湾里到处溜达。太阳落山不久，整个山湾的天空里便布满了无数的星星。

我们几个小伙伴便坐在院坝的石坎上，用手指数星星。我们几个“打赌”，谁数完了天上的星星，谁就算“胜利”，明天放牛就可尽情地耍，我们大伙几个给看着。或是割草，我们几个也帮忙割，他可以到处去玩，爬桑树呀，捉泥鳅呀，摸小鱼呀，都是要得的。我们约定之后，我们便各自站立一个方位数了起来。可我数着数着就忘记了数字，那些星星就像稻田里里谷穗，或是豌豆地里的豌豆，或是山坡上的野花，怎么数也数不完。我数到了几十或者几百，就忘记刚才的那颗星星，就只得重新数起来。我以为是我“笨”，我一扭头看见了小伙伴也是不住地“唉唉”叹气，我才知道他们也同我一样。

而那些星星们，可不理我们这一套，尽情地“戏弄”我们。我们刚刚数过了那里，可那里又忽然冒出了一颗星星，还眨呀眨的，似乎在和我们开玩笑。我们不住地责备那些星星。有的说，你呀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呀。有的说，你呀你，你为什么还出来呀。我们数一阵，笑一阵。笑一阵，数一阵。我们笑了又数，数了又笑。我们都说，我们就叵一夜功夫，还怕数不完你们星星呢。

我们正数着，忽然一个小伙伴大声说，你们看。我们向他指的方向看去，一颗流星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向山那边去了。有的说，山那边一定有人家烧房子。有的说，山那边有人要死了。我们几个便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青石板的院坝了便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我们也早已停止了数星星了。

“怎么不数星星了？”我们大吃一惊，停息了争吵，抬头一望，向我们走来的是院子里的德超大。大爷年近古稀，须发全白，但身体硬朗，声音洪亮，健步如飞。只见他一步跃上石坎，高大身影就伫立在我们面前。他又问：“你们在争论什么呀？”

德超大爷是我们山湾里有名的人，一辈子读过很多古书，他的柜子里装满了厚厚的发黄的古书。他非常喜欢小孩，经常拿出一本唐诗给我们读。放牛的时候，他还拿着书读着。过年时，我们放着鞭炮到处玩耍的时候，他也拿着书看，还时不时自己给自己点头呢。有时夜深了我起来到茅厕里去解手，还会看见他窗前亮着一豆灯光。那煤油灯忽闪忽暗，夜风在他窗前的竹叶上穿梭。只要他一开口，我们就肃立着。

我们便叽叽喳喳地向他说个不停。他一忽儿把头低向这边，一忽儿把头低向那边。过了很久，他才明白过来。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便抬头望着他。

“娃儿们，你们聪明嘛，你们真想数完天上的星星吗？”我们都说我们是打了赌的，谁也不愿服输。他于是像往常给我们讲故事一样给我们讲起了星星。他说天上有几十万颗几百万颗星星，有些星星还藏在那条白色银河里，即使是先进的天文望远镜也数不完呢。他又给我们讲了流星是怎么回事，流星看似跑到山那边去了，它其实自己早就“灰飞烟灭”了，怎么会燃起人间的房子里呢？这是自然现象，给死人没有什么关系。

他指着天上的一条白带子对我们说：“你们看，那就是银河，里面藏着无数的星星呢。”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的确看到了那浅浅的银河。他又在那白带子两边给我们找出了织女星和牵牛星，他说这里还有一个故事呢。那时我们最爱听故事，便贴着他的长衣听他讲故事。

他说，玉皇大帝有七个美丽的女儿，她们在天空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她们觉得生活单调，感到非常寂寞，便偷偷地来到一个叫董永的年轻人住的屋边的小河里洗澡，第七位女儿，也就是七仙女被董永的勤劳、诚实、憨厚所打动，便与董永产生感情，结成了夫妻，过起了人间生活。白天，董永上山打柴，下田耕种，七仙女便在家煮饭，洗涤衣裳。夜晚，夫妻两人在静静的月光下或满天星斗的夜幕下说着悄悄话。可不久，王母娘娘知道了，一定要七仙女回到天庭，否则他们俩就要受到重重地责罚，七仙女只得含恨离开董永。王母娘娘拔下头上的簪子在天上一划，天上便出现了一道宽阔汹涌的大河，将董永和七仙女分开。他们便只能隔河相望，泪流如雨。天上的喜鹊们不忍他们痛苦，便在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的夜晚达成了一座桥，让他们在桥上相会，这就是“鹊桥会”的来历。

啊，这些星星还有这么动听的故事。

我们一个个呆立，静静地听着，只有夜虫唧唧地叫着，夜风温润地拂过着我们的脸颊。

那些星星似乎比刚才更亮了，像远处的灯火，或是夏夜里四处飘飞的萤火虫，他们也许也在听德超大爷讲的故事吧。

最后，德超大爷说：“我给你们讲一个笑话好不好？”我们都拍手叫道：“好！”

德超大爷说:“也是这么一个星星满天的夜晚，一队父子在屋外歇凉，儿子说：'天上星星锅巴饼（beng）’，老子（父亲）说：'十七八岁话都说不明(meng)’，儿子的妈走出来说了一句：'老子种(dong)！’”

我们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们肚子酸痛。我们这时才记起我们饿了。

满天的星星似乎也闻到了全湾里黝黑的瓦房里弥漫出来的饭菜的香味。

德超大爷对我们挥了挥手说：“娃儿们，快回家吧，你们妈给你们做了好吃的，你们吃得肚儿滚圆圆的，在夜里捂着星星做个好梦吧！”

2020.4.12

【作者简介】杜安成，《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四川省南部中学高级教师，现为四川省作协会员、政协南部委员会文史员、四川省文艺促进会会员、四川小小说协会会员、全国精短小说家协会会员。在《中华文学》、《参花》、《四川文学》、《西南文学》、《蜀本》、《诗词月刊》、《华西都市报》、《南充文学》、《嘉陵江文学》、《顺庆文学》、《蒲公英》、《西部散文》、《康定学报》、《微刊美文》、《晓霞月报》、《双月湖》、《嫘祖故里》、《南部县文史》等报刊杂志和江山文学网上发表了数十篇小说、散文、古诗词和学术论文。曾参与《南部县传统文化丛书》（5万字）、《南部县县委书记回忆录》（5万字）、《南部方言》（3万字）、《读南部县》（3万字）、《南部县文史》等编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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