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乐悠悠:货郎担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790】

货郎担

河南南阳      乐悠悠

货郎担，我老家又叫“换荒挑”，是农耕年代，农村传统商贸活动的一种交易方式。隔三差五，货郎就会担着挑子到村子里来。

在我的记忆里，货郎担的挑子，是用竹篾子编织的两个圆形大篓子，分别用绳索栓系着，一头装满收购的废品，一头放满物品。其中一头，在篓子上边平放着厚约20公分，宽约60公分，长约80公分的长方形木匣子，上面镶着透明的玻璃罩，一侧是可以拉动的两个抽屉，里面分成许多小格子，用来摆放不同的货物，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物品，供大家选购。

货郎担经营没有固定地点，肩上挑着一副装满各种小百货的担子，靠游村串巷叫卖，经常是满身汗水。村民们基本是以废品换取物品。

那年代，农村有很多游乡的小商贩，譬如：赊账小鸡、镪刀磨剪子、钉锅锢漏锅、劁猪骟牛，还有芝麻换香油哎……等等。但交换的物品不同，叫卖声各不相同，听声音老乡们便心知肚明。

货郎担与众不同，最大的特点是，手中拿有一个皮质的拨浪鼓，鼓两侧分别缀有一个小弹丸，随着鼓柄来回转动，系在两旁短绳上的弹丸就会不断甩打鼓皮，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在当时的农村，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他手中摇动的拨浪鼓，便是招揽生意，召唤人们的广告。

货郎担一进村，他娴熟地摇动着拨浪鼓，由“咚咚、咚咚”到“咚咚咚、咚咚咚”发出雨点般响声。然后，放开喉咙大声吆喝“找头发换针哎……”“碎铺衬、烂套子、烂破鞋，拿来换卡子、换扣针哎……”“碎铜、烂铁、小铍钱、铬子（古代一种圆形铜钱）、炮壳都拿来，换木梳、换箅子哎……”“鸡毛鸭毛、塑料底、牙膏皮、鸡屎皮（鸡内金）、磨秃的锄头、缺齿的耙，都拿来换东西哎……”“还有那点不成的烂灯台、吹不响的铜喇叭、用不成的烂犁铧，都拿来换洋火、换胰子（香皂）哎……”那响亮优美的吆喝声，在清脆鼓乐的伴奏下，带有一种和谐的音调韵律，给人一种舒服的美感，折射着久远的乡村经济文化内涵。

随着鼓声响起，人们知道货郎担来了，大人们都放下手中活，孩子们停止了玩耍，纷纷向拨浪鼓声的方向赶去。顿时平静的小乡村沸沸扬扬，增添了十分活跃的气氛。

最先到场的，当属孩子们。挑货郎还没放稳扁担，小孩们便“轰”的一声围过去。调皮的孩子也效仿着吆喝“找头发换针哎……”货郎大声说：“去！去！快回家喊你妈，找头发换糖豆！”随后婶子大娘们，便纷纷围拢过来，大家七嘴八舌，非常热闹。在说说笑笑中，挑选着各自需要的物品。

这时，只见一位大娘从人群里走过来，提着几只穿旧的鞋子，边走边说：“换几个针吧！”；那位大爷掂着一个破锄头，得意洋洋地说：“换几盒火柴吧！”；姑娘们用剪下的头发辫子，换来心爱的发卡和红头绳；孩子们从墙窟窿儿里找出来早已集攥的乱头发，换来一把糖豆，脸上绽着称心的微笑，边吃边扬长而去。有的讨价还价：“再添个小针吧！”“好、好！”那货郎也就满意了大家的要求。

有的婶子大娘边看边说：“东西还不少哩！”只见那货郎拿起拨浪鼓，高高举过头顶，只听“咚咚咚、咚咚咚”一摇，接着不慌不忙地扯起嗓子唱了一大串：“针头线脑老花镜，锥子顶针绣花针；发卡发网桃木梳，红头绳儿小圆镜；钢笔水儿笔记本，铅笔尺子量角器；挠痒锤儿扒耳勺，雪花膏儿螺壳油；烟袋锅儿烟袋杆，洋火洋碱样样有。”“我劝大家别着急，小孩们你不要挤，先让大人买东西，童叟不欺皆欢喜。”“光看不买，不知好歹；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过这个村，没这个店儿；想吃包子没有馅儿。该买就买哎……”那声音拖腔带调，抑扬顿挫，幽默滑稽，加上一点演唱成分，很有诱惑力，弄得大家前俯后仰，开心大笑。

这些日用小百货，种类确实很全。除了货郎宣传的，还有扣子、按扣、封领钩、别针、万金油、琉璃弹儿、弹弓、小皮球、糖果、松紧带、鞋带、各色线等等。花花绿绿，应有尽有，目不暇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你可选可用的物品。

货郎担很辛苦，那挑子约有六七拾斤重，需要不停地游乡，不停的吆喝。那时农村全是土路，高低不平，稍微下点小雨，就成了“水泥路”。他们夏不避酷暑，冬不避严寒，时常还遇到暴雨和风雪的侵袭。但为了生机，只能靠“游四方”，挣几个钱，养家糊口。

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极左年代，货郎担被视为资本主义，年轻力壮者不允许挑货游乡，否则要被“割尾巴”，或被称为“二流子”。那时人们观念守旧，从内心对小商小贩有点藐视，谁干个体，谁做生意，好像就觉得低人一等，从而受到轻视，加以嘲笑。

我记得，经常到俺村来的货郎担，是附近谢营村人，他50来岁，个头不高，是个“光身汉”，因为他姓白，人们都习惯称他“老白刚”。“老白刚”看着窝窝囊囊，像个“八成”，实际不憨，很会经营，很会算账。他不仅“换荒”还“拾荒”，一路经营，一路捡拾废品，据说生意还不错。

货郎担的商品虽然都是些针头线脑，并不值钱，但在当时的农村十分受欢迎。因为“种类齐全”，算得“日用百货”，及时地解决了老百姓的生活急需，满足了家家户户的燃眉之急。基于那个年代的消费水平，基本符合老百姓的消费观念。特别是那时道路不好，交通不便或农事繁忙季节，村民们没时间上街赶集，就是大队的代销点，平原地区远的也足有五六里，往返一趟十分不便。人们购买日常生活用品，最省事、最便捷的购物渠道就是通过货郎担来解决。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今日的农村，道路平坦宽阔，乡亲们都住上了小洋楼，过上了小康生活。村村都有小超市、小商店，各类商品琳琅满目，十分丰富，村民们在家门口可随心购买。

如今，在我的老家，再也见不到货郎担的踪影，再也听不到那响亮清脆的叫卖声、拨浪鼓声。然而，昔日的家乡，在那浓浓的树荫下，货郎挑担，手执摇鼓，大声叫卖，乡民们换物交易的古朴、热闹风景，时常在脑海中浮现，成为我永远的怀念，永远挥之不去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