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锋 || 《建娃》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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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娃》小小说
文 | 张军锋(陕西商州)
建娃在小巷口磨一把斧子,狠狠的磨着,满脸怒气,要杀谁的样子……
没人敢理他。
建娃的发小明理在表姐家吃完六个粉条包子,心满意足独步过来,说独步,其实是明理从小就有的一种很独特的走路姿态,一步一雀,类似于小城行道树上悠闲的黄雀儿。
鞋匠老王,懒洋洋的在摊子上打盹。艳菊把明理挡在老王钉鞋的楦头旁边:"这货有些不对劲儿,明理,你赶紧去看看咋回事"。艳菊朝巷口努了努嘴,血红的红嘴唇吓了明理一跳。
建娃弱视,一般是看不清楚人的,他也不需要看清楚,从迎面而来的气息里就知道是明理,他不搭理明理,继续磨他的斧子。不停的磨,嘶啦,嘶啦……磨的明理有些心慌:“兄弟,你这是咋啦,跟谁生气哩”明理弱弱的问了一句。
“我非剁了这怂货不可!”建娃一脚踢翻水汪汪的磨刀石,扭头朝巷子深处吼了一嗓子,浑浊的眼珠子此刻明光闪闪。
明理就知道建娃要剁谁了。明理了解建娃,就像了解自己的脚气一样,他明白建娃是在跟谁怄气。
建娃要剁的不是谁,是一颗大柳树。
自从要拆迁的消息传遍向阳社区,大柳树,就成了建娃跟水生的心病。他俩,是打小在西关向阳大队一起长大的另一对发小,老井台为界,水生家在南,建娃家在北,近邻。
但是,大柳树确实是长在建娃家老宅基地畔子里的,树,却是水生在上小学那年春天栽下的。两家人要好的跟一家人一样,一颗柳树逐年长大在建娃家地界里,两家人谁都没在意。高中毕业那年,建娃跟水生在柳树下亲亲热热的照过一张相片,至今,还在各自影集本子里夹着,尽管有些发黄。
社区配合拆迁办调查宅基地面积的时候,水生翻脸不认人,硬说大柳树是自家的,两家地界以大柳树为准。建娃一下子就蹦了三尺高,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男人,在大柳树下干了第一仗。
“我老爷手上,井台朝南三丈就是我家的地界,你家盖房地方太小,是我老爷好心让给你家三丈地,这是事实!”
水生说是事实,却拿不出来事实凭据,两家人从此翻脸成仇,谁也不尿谁。
建娃现在就是要去剁了这个事实,他决心一举击败那个不知死活的狗水生。水生也毫不示弱,根本就不在乎建娃明晃晃的斧子,两个老男人对峙在大柳树下,把明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事态眼看要失控,社区孙主任及时赶到,有说有笑,拍拍打打的劝开了一对即将决斗的老公鸡。临走,还没忘记在建娃媳妇屁股蛋子上掐了一把:“好好说说你男人,不然搞出乱子就不好耍啦”。邻居们哄笑四散,建娃和水生心头的乌云却一直都没有散。
“唉,都是钱闹腾的来!”立夏爷在巷子里长叹一声,他披着蓝大氅愤愤的望着头顶逼仄的天空自言自语。立夏爷虽然在向阳社区德高望重,面对如此复杂的矛盾纠纷也是束手无策。
建娃媳妇跟水生媳妇也是水火不容,在巷子里遇见,肯定有一场对骂,最终都是互相吐一脸唾沫了事。两家仇怨越积越深,小辈们都见面不说话了。
这一年冬天特别冷,巷子里各家的水龙头不时冻爆。水生家却安然无恙,他很得意自己入冬前及时包裹了家里所有的水管,阀门,龙头。看着建娃满头大汗的提着红塑料桶外出打水,心里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
冬去春来,小城一天比一天暖和,春雨也很及时,隔三差五就来洒湿向阳社区的老街道。
端着茶壶在巷子口晒太阳的老邻居越来越多,大家都在议论一个重大新闻,据说,这次拆迁没有了这一条老巷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果然,一周后公告就出来了。因为市政建设规划改线,小巷不在拆迁范围,原计划相应废止。
夜里,水生胳肢窝夹着一瓶老西凤酒上门了,他讪讪的站在建娃家堂屋灯影子里,满面羞愧:“哥哎,我给你赔礼来啦,娃大了,要给他成家立户哩,我是急糊涂啦!”
建娃老屋里,三个光屁股长大的老男人喝了半夜烧酒,说了一夜话。
夏天的时候,建娃老丈人去世了。一家人要赶往山外奔丧,临行前早晨,他把家门钥匙交给水生:“兄弟,你给哥看家!”
那天黄昏,水生独自一人剁倒了老井台旁边的大柳树,用的是建娃的斧子。
张军锋,笔名峻峰无限。民间诗人,摄影师。商洛市作家协会,商洛诗歌学会,陕西民俗摄影协会,商洛市摄影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省内外报刊杂志,网络新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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