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与权谋，南宋杨妹子的逆风翻盘

欲 戴王冠，必承 其重。

1

宫里没有人知道杨妹子的确切身世。

有人说她母亲是曾经的乐部头牌张氏，备受太皇太后的宠幸，离宫生女后不久就因病去世。有人说她祖籍会稽，张氏只是她的养母，但亲生父母为谁 ，早就无从查起了。

南宋 佚名 宪圣慈烈皇后座像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即文中的太皇太后吴氏

跟后宫里每天发生的新鲜八卦相比，一个人畜无害的女娃的身世并惹不起众人的关心。反正自 10 岁入宫被杨才人收为义女以来，大家都叫她一声杨妹子。至于她的亲身父母是谁，又有什么紧要的？

真正紧要的，是太皇太后对她就差写在脸上的偏爱。这件明面上的好事，却为杨妹子招来了暗地里的麻烦。 一次，宫女姐姐们骗年幼的杨妹子穿戴太皇太后沐浴时换下的衣冠，然后告她僭越。 虽然太皇太后只是一笑而过，却不见得就能从此让心机女们停止她们的小动作。

南宋 佚名 垂柳飞絮图 故宫博物院藏

画中诗为杨妹子所题

苏子说“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水龙吟 · 咏杨花》） 。”柳絮 似花非花，任凭飘坠也无人怜惜；没有根，亦不知将委身何处。

从小离开了亲生父母，生长于偌大而封闭的皇宫，在暗箭难防的宫斗中谨慎度日，即使是后来她母仪天下，回首前尘时想必也常感身如垂柳飞絮。 但她写得并不是漂泊无定的杨花：

嫩绿的柳条刚刚发出金灿灿的花儿，那是离开枝头、化作飞絮之前最美好却短暂的时光。

那时的她年华正好，虽然过去和未来都充满未知，仍想要做命运的主人。

2

杨妹子从小姿容出众，成人后更是楚楚可人。当时嘉王赵扩来太皇太后的宫中侍宴，常于暗中偷瞄她。

南宋 马远 仙云倚杏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画中诗为杨妹子所题

艳丽娇媚的杏花散发着成熟女子的芬芳，令年轻五岁的宁宗为之着迷。太皇太后看在眼里，主动开口将陪伴多年的“爱女“相赐：

“做好看待，他日有福。” 《四朝闻见录》

“看我面，好好看他（她）。” 《齐东野语》

相传太皇太后吴氏精于五行，不论是她说的上述两种记载中的哪一句，都得到了历史印证：

南宋 佚名 宋宁宗赵扩座像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嘉王不久被立为太子，并很快在太皇太后和朝臣的扶持下取代父亲光宗，继承皇位，是为宋宁宗。而杨妹子呢，宁宗登基后立封平乐郡夫人，四年内升婕妤、婉仪，又不到一年时间做到了贵妃。

一年后，宁宗的原配韩氏病逝，皇后之位空缺了出来。韩皇后的舅舅，权相韩侂冑因忌惮杨妹子的机警，力主立性情柔顺的曹美人为后。

三年前，太皇太后去世，杨妹子失去了唯一的靠山。为了在险恶的后宫斗争中生存下去，她派亲信暗中找寻“合适的”的亲戚，最终和同乡同姓、出身武将世家的杨次山“认亲成功”。

虽说最后是杨妹子被立为皇后的官方说法是“颇涉书史，知古今，性复机警（《宋史 · 杨皇后传》）”。但若没有杨氏家族的加持，难保软弱的宁宗不会向强硬的韩侂冑屈服。

3

嘉泰二年（1202年），杨妹子被正式封为皇后，“兄长”杨次山官拜太尉。

然而当初摆了自己一道的韩侂冑也于同年晋封太师，宁宗对他言听计从，将军政大权一齐相委，连皇帝的御批都出自韩侂冑之手。

南宋 佚名 恭圣仁烈皇后座像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外戚干政一直是个大忌讳，为了不落口实地消灭这个杨家唯一的威胁，杨皇后等了五年。

1207年，韩侘胄主持的开禧北伐以全线溃败收场，金人要求送上主谋首级才可开启和谈。杨皇后先是让皇子赵曮入奏请宁宗治罪韩侂冑，自己再从旁力请。懦弱的宁宗默然不答。

为防消息泄露，杨皇后当机立断，令兄长杨次山于朝中联合史弥远等几位大臣密谋。最终由皇后模仿宁宗笔迹草诏与殿前司夏镇，由其手下将韩侘胄于上朝路上劫杀。

南宋 杨皇后 楷书团扇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西风扫尽狂蜂蝶，

独伴天边桂子香。

这件扇面上杨皇后所写，是木樨花。此花于秋天盛开，当西风扫尽了鲜艳的百花与聒噪的蜂蝶，只留下它独伴天边的桂花（宁宗）盛开。

虽然后来世人对宋宁宗“函首安边（将韩侂冑首级交给金国）”的做法大为不耻，甚至用来攻击杨皇后，但在一个由男性主导的社会，用“红颜祸水”、“女人误国”这样的词语总结一个朝廷的失败，很明显并不公平。

“至是，林枢密大中、楼吏部钥、倪兵书思，皆以为和议事重，待此而决。奸凶已毙之首，又何足惜……盖朝堂集议之时，独章庄文良能于众中以事关国体，抗词力争。” 《齐东野语》

有满朝文武如此，又如何能对一个退居幕后的女人要求太多。何况她已经足够传奇。

（完）

-参考文献-

脱脱《宋史》、叶绍翁《四朝见闻录》

佚名《朝野遗记》、周密《齐东野语》

Hui-shu Lee, Exquisite Moments: West Lake & Southern Song Art、

Empress, Art, and Agency in Song Dynasty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