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爱的羁绊和解
01
母爱的毒刺
妈妈是在她的原生家庭中排行老二,上有大姐,下有三个弟弟。
我外公去世后,原来和舅舅们住在一起的外婆,单独搬出来住,和妈妈在一个小区,这样方便妈妈去照顾。
前年外婆在出游中,摔断了腿。治疗后,外婆的照顾和养护就是最大的问题。
大家都习惯地认为,这件事情只有妈妈能做好,她是外婆最信任的女儿,外公生前最宠的闺女,并且妈妈很能干,照顾这件事毋庸置疑就是妈妈的。
我能感受到在应激事件下,舅舅们的推搡,大姨的逃避,外婆的焦虑和妈妈的憋屈。因为在过往的很多年,我的妈妈就是这样,这个家庭但凡有一点困难,只要是妈妈能力所及的范围,必是妈妈出头。
我的家像个寄养大院,他们教育不好孩子了,也是心安理得的把孩子送来。舅舅们的婚姻问题,也是妈妈挺身化解。我的妈妈属于我们这个三口之家,很多时候她也属于她的原生家庭。
这一次,妈妈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怒,和经年长期的压抑不同,她非常不愿意。
外婆出院的第二天,她在大家庭吵了一架,和最爱的大舅舅针锋相对。吵架后她跑到外公的坟地,支开我,摸着外公的照片哭了很久。
我在旁边默默地等着,眼泪也扑簌簌的往下掉。我知道我妈妈的委屈,可能在舅舅们看来这是不孝,但对于妈妈来说,这是不公。
外婆是在大姨8岁后有的妈妈,小时候的她精灵古怪,很受大人们的喜爱,外公更是视为掌上明珠,外出总是带着她,小小的她在六十年代末就已经和外公跑遍祖国的大好山河。紧接着三个舅舅的相继出生,改变了她的生存环境。
大姨嫁得早,舅舅们还很稚嫩,外婆早年身体赢弱,外公常年在外奔波,她成了这个家庭的主心骨。加上妈妈的奶奶重男轻女,妈妈也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洗衣做饭样样都来。
1978年恢复高考后,她和大舅舅都参加了考试,遗憾的是两人都没考上,面对复读的选择,外公让妈妈退出放弃,她也因此做了十几年的民办教师。
这样的竞争失败并没有因为妈妈工作结婚而停下来,三个舅舅白手起家,发展出来一番很不错的事业。大姨会在家庭困难的时候,向舅舅们请求支援,而我好强的妈妈,即便在拿着微薄工资的情况下,依然不低头,不向他们摇尾乞怜。
我的爸爸也是一名教师,这样的组合,在她的原生家庭发展出优势,所有孩子的教育问题都可以请教她。以至于她后来操心的事情范围越来越大。
但是让人难过的事,她的付出似乎从未被外婆看见,小时候处境那么艰辛的时候,外婆没有伸出援手,长大后那么努力的证明自己在家族的地位,也没有被认可。外婆给妈妈的回应很多时候都是你这件事情做的不好,你还可以做什么?
妈妈想得到爱和赞许,但是却永远无法取悦母亲。我记忆中外婆习惯性的愁眉苦脸,评判着妈妈。而另一边她可以笑意盈盈去迎合着她的儿子们。
“妈妈,你就不能认可我一次嘛”我似乎能听到妈妈内心的呐喊,所以当外婆摔断腿后,很生硬的躺在病床上告诉她:“你来照顾我,我的儿子可以给你工资。”
这一次终于激发了她所有的压抑和创伤,毫无保留的爆发。
她并不是不愿意照顾外婆,她需要的是一个母亲病弱时对女儿的依赖和求助,而不是这件事你能做,并且你的劳动有报酬的冷漠交易。
她需要的是这个家庭对她多年付出的看见,而不是遇到困难后毫无感恩的推搡。“我可以承担,但我需要被看见”我再次听着妈妈的内心呐喊。
02
代际的传承
当然大吵之后,照顾外婆的工作依然是妈妈的,我看着妈妈给外婆擦拭身体,推着轮椅带她散步,搀扶着她再次找到走路的感觉。
半年后,我也看到外婆在床前拉着妈妈的手说:“二子,我这后面的日子也只能指望你了。”妈妈抽动着身体,跑到阳台默默地掉眼泪。
外婆给妈妈的这根母爱的毒刺,也毫无例外地扎着了我。她的某些人格,在压力下的情绪和应对模式像极了外婆。
我被挑剔着长大,很多时候觉得自己被妈妈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品格,而是成就。我很努力,成绩不错,青春期没有叛逆,乖巧单纯,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的这份“突出”也让妈妈在原生家庭里竞争成功。
但小小的我内心很慌,我担心自己不够完美,担心自己不能够支撑妈妈的自尊心。
这份慌乱和焦虑也一直延续到工作中,我想要做的事情一直都很多,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也因为“我需要妈妈真心的爱”,让我在过往的人际交往关系中设立界限很困难,我会很讨好别人,尽可能的去维持关系。
在发生“外婆摔断了腿”这件事之前,我对妈妈依然有很多负面情绪。当我看到妈妈的脆弱,和她对原生家庭的复制和传承,我心生怜惜,很多时候都想要去抱抱她。
看见就是理解,如同我们在家起冲突时,我的反应也不仅仅是情绪层面的,我试着把情感放入,寻找妈妈内心深处的需要,理解她尊重她。我真的很想和妈妈说,原谅我曾经的任性和执着,我现在清晰多了,我很想好好地爱你。
03
从羁绊中的和解和成长
生活和工作中处处是一个咨询师的“学习资源”,对母女关系的理解和对家族成长脉络的回顾,带给了我好些个认识和改变。
一:增加做个人体验和心理咨询的动力;在和我的体验师咨询中,我对我整个家族的历史画卷又了很深的看见,我对自己的成长轨迹又重新梳理一番。我的防御模式,我的核心冲突,我的未被满足一个一个就这样跳了出来。
二:尝试着修复和改变,和妈妈保持坚定又温和的关系,正面和她表达我的期待和需要。在养育孩子中,我有自己的立场,在我的坚持下,妈妈也看到了我的力量。修复的过程又好像是反哺,我作为母亲,妈妈作为女儿,当她被我包容和照顾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她的柔软。
三:在积极的记忆中找资源,妈妈是个拥有大爱的人民教师,她的那份善良和无私,给了我很多积极关注的力量。在咨询中,面对不同的来访者我都能很敏锐的捕捉到他们每一个人问题背后的资源。
四:认同妈妈的努力,让我从未放松过对自己的追求,专业成长的路上,有艰辛,我一直都未停歇过。
五:建立自己爱的体系,体会爱人和孩子的情感,关注到情绪背后的需求。不管是小家庭还是大家庭,我都经营的不错,很少有冲突和矛盾。虽然一直在助人,也真实的感受到助己的益处。
六:学会暂停,聚焦且有意识的去关注一些事情,检验感受的由来和本质。
在咨询中,因为对妈妈成长历程的理解,让我遇到类似来访者后,有了更多的共鸣和共情,并且我对来访者的觉察力多了更多的信任,就如同我自己理解自己的家庭一样。
同时我会发现,越来越多的女性来访者敢于说出真正的诉求,超越那个不确定的自己到真正独立的自己,虽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她们才是自己症状的专家,我只是在她们生命困难的旅程里同行者,用咨询师的视角帮她们拨开迷雾,最后独自上路的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