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内心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
窗外的梨花已然开放,在霞光中白色的花朵竟也衍生出五彩斑斓的色泽,点缀着几颗晶莹的露珠,亦幻亦真间,我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梨花杏雨的家乡,仿佛置身于那个玩得不亦乐乎的打谷场......
村子中间靠国道旁有块空地,大概有两、三亩多,村里人都叫它打谷场。是村民秋收时打庄稼的场地。
记忆中的打谷场,有两个蓝球架,一南一北,一个篮球框已是锈迹斑斑,另一个框子已掉,只剩下光秃秃的木头篮板,木头也是腐烂损坏不成整体。应该是知青下乡在村里打球时安装的,后来知青点撤了,蓝球架留在那里,但没有人打球了,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场所。我们常常把腿盘在中间的铁柱上,一条腿盘在另一条腿上,坐下去,没有人帮忙,自己是很难起来的,经常挨这样处罚的是润儿。再就是冬天的时候,舌头添在上面轻轻点一下,沾去白白的一层,润儿不得要领,居然沾下一大片来,露出血红的舌头,吓得我们好几天都不敢再欺负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蓝球架被挪到村里的学校,打谷场似乎一下子变得宽敞了许多。
每到秋收时,打谷场的场面很是壮观。满场地铺满了谷子、高粱、黍子等秸秆,好几头牛在人们的吆喝声中,拉着石磙子转圈,一遍遍碾压。待起场时,男女劳力齐动手,叉草的叉草,扫谷子的扫谷子,样板、板锨齐上阵,脱粒完,就是堆草,几米高的垛子上,成了我们孩子们玩耍的乐园。我记得玩藏老猫是最多的,往往在垛子的东头,眨眼功夫,就从西头的垛子里钻出来。另外玩得最刺激的就是在两米或更高的垛子上,孩子们练飞檐走壁,因打过的秸秆柔软,尽管大人告诫不让我们在上面蹦跳,但我们依然玩得不亦乐乎。打谷场上周围的几户人家,有两个老头让我们畏惧,一是闫家的白胡子老头,据说曾经挨过批斗,一脸的严肃加上雪白的山羊胡让人敬畏。玩得无聊时,我们会在闫家门口勾引他,每次出来,他都拿着一根很长的杆子,一边骂一边追赶,我们一见都撒腿各奔东西。等到他骂完返回去时,我们又聚到了他家门口,再次勾逗。直到到他再次出来,依然是一边骂,有时着急了,他会哼几段戏曲,我们听不懂,但却唱得好听。另一个付家老头,就是润儿的爷爷,光头发亮,也让人心生胆怯。付家老头后院有杏树、桃树等,到了夏季,那伸出墙头露在当街的杏儿仍让我们垂涎三尺,扔石头打杏儿直到光头老头出来,才会做作鸟兽散。当然,我们总是怀疑润儿在给他爷爷通风报信,所以他挨欺负的时候就多。据老人们讲,打谷场上还有一个算是有名的建筑,就是戏台。据说当年是八角形雕梁画栋的老戏台,当时建在哪里已经没人能说清楚,我们记事时这个石头砌起来的戏台就已经没有影踪了。老一辈回忆,有着四个石头柱子的戏台每年会有两次派上用场,一则夏季求雨,二来正月迎春,时常会在那里唱戏,只有那时,才会觉得打谷场的小来。
打谷场另一个用途是演电影,那时村里演场电影是很奢侈的事情,往往早上在村里的大喇叭里就喊起来了,“村民们,注意了,今晚上在大操场八点演电影,欢迎来看。”下午天还亮着,孩子们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操场了,占住最有利的地形,等着开演。演电影之前,需要立支幕布,挂在两根临时搭起的木架上,银幕还太小了。说是八点放电影,可有时到了八点半了,放映电影的人还在村委会喝酒,等到放映电影的来了,还得再稍等一个时辰,首先要架起放映机,与银幕进行对接,当一束强烈的光投射出来时,是最热闹的时候,只见银幕上各式各样模仿动物的形状一个接一个,还有我们小伙伴的大头在银幕上交错闪现着,座位上嘈杂声、骂声、尖叫声彼此起伏。第二天早上,就会看到,演电影那个地方会横七竖八排列着许多小石头堆,那是孩子们为看电影搭的座位,地上还有村民嗑瓜子的一层层瓜子皮,在阵阵尘土中飞舞。
打谷场上,记得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村里不知什么原因唱了七天戏,戏台是用木桩临时搭建的,靠打谷场的村庄小路上,二百多米摆满了摊位,周边村庄来赶会的人好多。从村里最高处看,打谷场周围黑压压的都是人头攒动。记得,孩子们最稀罕的小吃就是夹牛肉饼,家庭条件好的,大人会给买上一个,家庭条件不好的,都是羡慕的眼神,嘴角流着憨水,最多吃上一根油条也算是解了口馋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打谷场变小了,毗邻当街的几户人家以建猪圈、粪场、菜园为借口,把打谷场分割了,到了冬天,都成了堆放玉米秸杆的地方。再后来,渐渐地农耕都实现了机械化,耕地被占用不少,村民耕种谷子、黍子、高粱的越来越少,打谷场失去了往日的功效,堆积的玉米秸杆越来越多了,场上已容不下任何可占用的地方,“开轩面场圃”的场景也只有留在孟浩然的诗句中。前几年,农村城镇化建设以来,被侵占的地方都腾了出来,打谷场重新恢复原来的宽敞,场地被硬化,场边安装了太阳能的街灯,虽然如此,因为新建村委会有了新的广场,新的戏台,打谷场上活动的村民也少了许多,再也听不到往日的欢声笑语,只有几辆小轿车停在场边上,偶尔有几个小孩在硬化的场地上追逐着,似如童年见到的模样,只是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