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林小小说二题》刊于《嘉应文学》2020年第10期
穿上衣服
陈振林
这一群人，来到这座小岛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夜晚的月色皎洁，四周的海也睡了，像极了一面大镜子。偶尔一两声的鸟叫，打破了静谧，让人觉得有了生气。
这一群人累了，他们倒下就睡着了。当早起的朝阳铺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觉得满身的温暖。他们是一群游客，八个人，无意间坐上了这艘船，被一阵风飘到了这座小岛边。他们本是不相识的，因为旅游的爱好，从四面八方走到了一起。
他们在金黄的阳光中睁开了眼，他们看到了一只又一只奔跑着的鸡和鸭，还有远处的几头猪。
他们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个子最小的男子李天一用力地拉了拉自己的上衣衣角，年长的老头白言捋直了长长的胡须。爱笑的两个女子习惯性地拿过身边化妆盒里的镜子，其他的四个同伴也伸伸胳膊抖抖腿脚算是回应。
他们知道，在这座小岛上，自然是会遇见人的。
听到有人的声音了，像是在唤着小动物。八个人，条件反射一样，都站了起来。他们看到了两个人，正在用力地驱赶着四头并不听话的猪。但是，这八个人，迅速地转过了身。
那两个人，一男一女，除了小肚子下边盖着片树叶，几乎就是全身赤裸。手上，却都还拿着根竹竿，追赶着猪们。
“他们根本就没有穿衣服，他们不怕羞。”穿着碎花裙子的年青女子轻声地说。
“他们不怕羞！”另几个人一起说。
小个子李天一居然有些害怕了：“那我们坐船走吧，不要和他们混在一起了。”
年长的白言发话了：“自然是不能走的，我们要留下来，我们得让他们穿上衣物。”大家就都说好。
一身黑裙的年长女子举起手说：“我积极参与，我来帮着他们女同胞穿上衣物。”年青的碎花裙子就凑过来，一起商量着怎样利用小岛上的物件变成女性衣物。
“那男子们的穿着我们来完成了。”个子魁梧的平子说话了。他攥了攥拳头，显出特别有力量的样子。另一个男子也随和：“要是他们不同意，我们就动动大拳头。”
他们也有自己的策略，让年长的白言和小个子李天一两人一起去找一找当地人。几经周折，他们找到了当地的首领，不停地说，加上不停地用手比划，对方终于明白是让他们穿上衣物。首领觉得新鲜，也觉得有用处，对着他们竖起了大拇指，算是同意了他们的建议。
知道小岛上三天之后有个篝火晚会，这一群人就来了兴趣，想着利用这极好的机会来改变小岛穿着衣物的习惯。他们寻找着小岛上能做成衣物的物件，绞尽脑汁地设计着岛上人的穿着。当天的篝火晚会，会有一个以四男四女为主的主题舞蹈。来到这小岛上的八个人，特意设计着四男四女的衣服，极有创意。他们想像着，三天之后的篝火晚会上，那四男四女舞蹈演员尽情歌舞，一定风光无限。
晚会如期举行。他们八个人，被请到了舞场的最前边。主题舞蹈开始，四男四女出场，穿着他们设计的衣物，一蹦一跳地出来了。八个设计师看到这样的场景，为自己的努力与成功开心不已。
第一轮篝火刚刚燃起，突然，四男四女八名舞者，他们一同撕去了身上的衣物。最后，他们连同自己小腹下边最后一片树叶也摘去了。他们尽情地舞蹈着，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这怎么能行？”老人家白言说。
“怎么会这样？”其他七个人也大声说。
而岛上的人们，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目光随着那场上的四男四女八名舞者，欢呼着，喝彩着。
你留下吧
陈振林
“你是一叶？”她站在我面前吐出了四个字。我分明听到了反问的语气。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着她。
我其实是十分不情愿地来到她这栋房子里的。这是一栋老房子，二层小楼，远远地就能看到它淡青色的屋顶。等到走近，你还能发现墙面的左右，是两株多年的爬墙虎，枝浓叶密地几乎爬满了整栋小楼。
是我的闺蜜小津打电话给我，让我来到这儿的。她在电话里说了三遍“爬墙虎”这个像动物一样的植物名。
“可是，谁让你那个房东将你变相赶了出来呢？”小津在电话里说。这个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看着房价上涨，就想着将每月的房租上调，这是明里欺负我一个女孩子呢。小屋子，加上水、电、气的费用，一个月租金也过2000元了。我的工资，每个月到手也不过6000多元。我还得逛街，还得买零食买化妆品啊。一个女孩子，在这省城漂流着，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我就计划着，租期一到就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小屋子。
“很好的机会，我的一个客户，是位70多岁的太婆，一个人住着一栋两层楼，听她说，想将房子租出去一层。”第二天，小津又打电话对我说。她在公司里客户多，人缘好，信息来得快。
“不过，前去看租房的人有十几个了，没有一个让太婆留下来的，听说租房价很高，听说太婆有点挑剔……”小津又说，“可是，你这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了啊，当然得去试一试。”
我当然得去试一试。我提着箱子，坐了的士，气喘吁吁地进到了这栋绿意葱茏的小楼。
太婆站在我面前，她个子很高，应该超过一米七，穿着一件碎花青色长裙，让她的身材显得更修长了。“你好！我叫黎明心，我这儿的月租每月3000元，不用付水、电、气的费用。”她看着我，轻轻地说。
“好……”我的声音大了一些，却多了些迟疑。我心里琢磨，她的这月租3000元，似乎有些高了。但我既然已失去容身之所，那也就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我抬起头时她转过了身，看她的背影，我觉得她倒像个妙龄少女的样子。一楼的客厅东北角，安放着一架钢琴。钢琴整体是青黑的颜色，像她的年龄一般。钢琴上正放着一本钢琴曲谱，一眼扫去我就知道那是《致爱丽丝》的曲谱。没有翻动曲谱的痕迹，但可以看出每天都有人在弹奏钢琴。
“一叶，”太婆在叫我，“你最近读的哪一本书呢？”想不到，她和我聊起了读书。
“正在阅读的，是《霍乱时期的爱情》，第三次阅读了。小说所表达的经历爱情的折磨是一种尊严确实值得一说。”我笑着说，眼睛看着她。我箱子里的最上边，就放着这本《霍乱时期的爱情》。
“那，你欣赏男女主人公这种跨越半世纪的爱情么？”黎奶奶将“么”字拉得特别长，是想让我仔细谈谈对主人公爱情的理解。我坐在了她面前，和她慢慢聊起来。
就要到晚饭的时候，黎奶奶和我一样，似乎想起了今天的正事。她停了一下，对我说：“你留下吧。”她的眼神里，有着淡淡的欣喜。
“那，我住在哪儿？”我问。我站在她面前，像一个孙女站在奶奶的面前。她正好说出了我想问的问题，说出了我想知道的答案，我可以留下在她这儿了。
她笑了：“整个二楼全是你的啊，那是你的世界。”
我上楼，放下行李箱的那一刻，我在心里惊叹了。这二楼的陈设，比一楼更精致。茶几、床铺、书桌，还有那挂在墙壁的一幅油画，我知道我来到了自己喜欢的空间。但一想到那3000元的月租，我心里一沉：得花去我一半的工资呢。
手机响了，是小津打给我的。她说：“刚才太婆说，你得交每月的水、电、气的费用，让你学着节约一点，这费用每月大约200元吧。”
“她给我说是只交房租啊？”我告诉她。
小津顿了一下，说：“人家说，不收你的月租呢，一分也不收。这个老太太，说昨天在网上搜到了你的名字，知道你是个杂志编辑，也阅读过很多的书。刚才又对我说，这个一叶啊，就像自己的孙女一样和她说话呢……”
“前边有十多个租客都没能让太婆满意，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幸运啊？”她又加了一句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仍担心着太婆每月找我收房租呢。
陈振林，特级教师，正高级教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十佳教师作家”。广州市基础教育高层次人才。以文学养教学，以教学促文学。冰心儿童图书奖、叶圣陶教师文学奖、青铜骏马文学奖、麋鹿文学奖、吴伯箫散文奖、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大奖获得者；教育部认定中小学校图书馆图书作者，校园文化研究专家，教师培训专家。全国“四方杯”优秀语文教师选拔大赛评委，“原生态”语文教学理念倡导者与践行者，名师工作室主持人。在全国各地进行语文教学、文学创作、校园文化、教师成长等专题讲座（讲课）60多场次。50多篇作品入选中、高考相关试卷，400多篇（次）作品入选各种选本。在《语文报》《语文教学通讯》《中学语文教学》《中学语文》《语文月刊》等报刊发表教学文章380多篇；在《人民日报》《北京文学》《小说月报》《读者》等报刊公开发表作品300多万字；出版文集《阳光爬满每一天的窗子》《父亲的爱里有片海》等27部。系中国小小说名家档案作家，上海图书一等奖获奖作家，“中国好故事”获奖作家，“百年百部故事经典”作家，《北京文学》“重点推出”作家。《读者》《意林》《文苑》《百花园》《教师博览》等刊签约作家。
陈振林文字工作室，是一个语文特级教师的自留地，一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的小作坊。原创高效撰写各类文字（报告、总结、交流材料，演讲稿，小说，剧本，策划书，广告词，企事业文化整体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