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林散文《母亲的豆瓣酱》《阳光洒在我们身上》刊于《监利人》2016年第6期

母亲的豆瓣酱

陈振林

春风吹来麦苗的清香,母亲下到了田地里。

她只用眼睛瞟了瞟麦子的长势,就一下子钻到了豌豆地里。母亲和父亲像分工了一样,父亲照管麦子生长,母亲照看着豌豆苗的每天变化。母亲细细地看着像画了烟熏妆的豆苗,心里乐开了花。豌豆苗开花了,又像小孩子的一只只眼睛瞪着母亲。

端午一过,母亲下到豌豆地里更勤了。她在等着收获籽粒饱满的一颗颗豌豆。

豌豆连着梗儿,一块运到了自家禾场。要在豌豆梗上将一粒粒饱满的子儿脱下来,母亲不请那些专门打场的拖拉机。她说,那样会将豌豆整碎的,不好。她将豌豆梗儿一根根摆放在禾场,太阳正烈,只一个下午的曝晒之后,母亲便开始亲自给豌豆脱粒。她搬来连笳,站在禾场,对着一排排的豌豆梗,用连笳一上一下地拍打不停。也用不了一个时辰,母亲完美收工。一粒粒的豌豆,躺在了自家的箩筐里。

又是接连几天的曝晒,先前还含着水分的一粒粒豌豆变成了石子儿一般的坚硬。这几天,要是下雨就更好了。母亲不用慌啊,她坐在门槛边,对着一条条的雨线,慢慢地在箩筐里择出最最饱满的豌豆。

这时,母亲做豆瓣酱的光荣任务才真正地开始了。

她将择出的最最饱满的豌豆,轻轻地倒进木盆。木盆里,盛放着清澈的水。这道工序是浸泡。浸泡是有时辰的,最好是先一天晚上进水,大约八至十个小时之后,第二天清晨将豌豆取出。这里的豌豆,像一个个怀孕的妇人,都挺出了大肚子。

这些怀孕的妇人要生产了,生产的地方在热气腾腾的锅中。灶下的火烧个不停,锅中的豌豆也就快要煮熟了。母亲拿起一粒豌豆,轻轻一捏,要是不费力气就碎烂,这是最好的火候了。起锅之后的豌豆,被母亲安放在了竹篾做成的簸箕上。母亲用手慢慢地摊平,摊平之后,得为它们盖上被子。被子不是棉被,是母亲从田野里寻来的艾蒿,带着淡淡的清香。这清香,自然会传给那些豌豆们。这簸箕,放在了没有阳光的地方,最好是空气不流通的位置。母亲大多会选择安放在房子后部的小屋中,少有人走动,空气也似乎静止着,没有人去打扰就要酣睡的豌豆们。

酣睡着豌豆们,借着慢慢升温的暑热,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它们的身上穿上了黄茸茸的毛衣。这其实是经过了发酵这一化学反应的过程。黄茸茸的毛衣越是厚实,这豆瓣的味道就越醇香。

母亲的脸上绽开了花,笑吟吟地用手捧起黄黄的豆瓣们,用清水清洗干净,再将它们慢慢请进瓦罐菜坛中。然后,放进食盐,搅拌均匀。再把洗净、晾干、切碎的辣椒连同煮好的香料水一并倒进坛中,再来一次大规模地拌匀。这时的母亲,特别注意不要沾上水和油,这是以免生虫或变质。最后,用黄泥密封严实。就这样安静地放置半个月左右,母亲像闻到了香味儿了,她变成了孩子一样,开心地打开菜坛。顿时,豆瓣酱的醇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母亲的豆瓣酱大功告成。

母亲还在等待。

她在等待春节的到来。春节之前,她在北方工作的女儿女婿会回来,她在南方打工的儿子儿媳一家也会回来。春节的热闹之后,女儿一家,儿子一家都像鸟儿一样会飞回自己的城市。他们重重的行李里,总是藏着母亲的一坛子豆瓣酱。她的儿女们,没有母亲的豆瓣酱,总像吃不香的样子。那醇香的豆瓣香,已经漫到了他们的生活里,浸到他们的生命中。

母亲笑着,春风吹到了她的脸上。

她又要到田地里,去看雪后的又一茬豌豆苗了。豌豆苗已经开始画起了烟熏妆,又开始对着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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