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我们出版社的工作年度是头年12月到次年11月,所以说,现在到了我们年末冲刺的时候,我的手里有五六本稿子,还有原稿要编辑,恨不得变成八爪章鱼!
每天,我都在想有个田螺姑娘能帮我,可惜我没有田螺姑娘,只有一个婳婳姑娘,不能帮我,光给我添乱,每天都要进行作业大作战,上班累了一天,我仅剩的三成功力,要花两成半在她身上,还剩半成是留着续命的:)
不过我今天很想写一写。
写什么呢?
八月桂花香,现在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我想写一写我记忆中的桂花。
我的家乡,是湖北咸宁,咸宁最有名的,一是桂花,二是温泉。1963年、1983年,国家先后两次命名咸宁为“桂花之乡”;2000年,国家再次命名咸宁市咸安区为唯一的“中国桂花之乡”。
咸宁别名就叫“桂花城”,现在则自号“香城泉都”,非常美丽的名字。
现在又到了农历8、9月份,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朋友圈里,经常看到有人晒桂花,墨绿肥厚的树叶中,密密挤挤的金黄色小花,隔着手机屏幕,我似乎都能闻到桂花的清香,似乎又回到了老家,回到了童年。
咸宁人民桂花栽培历史悠久。据史料记载,2300多年前战国时期诗人屈原途经咸宁写下了“奠桂酒兮椒浆”、“沛吾乘兮桂舟”的美妙诗句。
桂花的种类很多,以花期而言,有八月桂、四季桂、月月桂之分,而在我们那,以八月桂最多。
小时候,我们村里面几乎家家户户都种得有桂花树,也许别的地方生了孩子,会弄璋弄瓦,但是在咸宁,很多人家就习惯栽下一株桂树,等孩子长大,桂花树也亭亭如盖了,既可以观赏,更是重要的经济来源,桂花、桂子收了都可以卖钱。
我家邻居家,有几株生长了十数年的桂树,就在我家旁边。
那几株桂树,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像一把绿色的大伞,春夏是浅绿色,秋冬是深绿色,看着质朴天成,毫不起眼。
但是每年一到八九月份,那几株桂树就会竞相绽放出一簇簇金黄的桂花,夹杂在在深绿肥厚的叶片中。
每朵小花都晶莹剔透、纤细柔弱,但是好多小金花挤在一起,却是生机盎然,蓬蓬勃勃,整棵桂树,都生动明艳起来,仿佛被施了魔法。
天晴的时候,阳光洒在桂树上,一树金黄的桂花似乎是被撒上一层金粉,闪闪发光。
下雨的时候,沾湿了雨水的桂花,更显得楚楚动人,娇艳欲滴,而随雨飘落的桂花,在地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金丝毯。
桂花的香气,浓烈又清雅,真正的香飘十里,所以也有“九里香”之称。
邻家的那几株桂花,几乎年年都是热烈绽放。
当邻居家的桂树开花时,我总会有一种幻觉,这不是在破败落后的农村,而是在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
那时的我,见过的花花草草,十分有限。
那时候的农村,远没有现在这样富足,大家都在为了生计劳碌,四海无闲田,连田边地头都会种上庄稼,不能卖钱、不能果腹的花花草草,是不会有人会去种植的。
野生栀子花虽然也是清香扑鼻,却没有桂花这样家家户户种植,荷花虽然艳丽多姿,实际却没那么香远益清。
桂花,满足了我对美好事物的想象,金黄色的小花,既富贵热烈,又含蓄内敛,香味清新淡雅,又绵长浓烈,正如李清照所描写,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那几株桂花,每年开花在村里都是拔得头筹的,树形好看,花开得也繁茂,比起其他的树开的稀稀拉拉,格外引人注目。
桂树没有特别高大的,所以桂花盛开的时候,总引得村里的熊孩子们想去偷折几枝,插到自家的玻璃瓶里,能好几天满室清香,将花瓣夹在书里,过很久很久,打开书,还是香的。
每到桂花打起花苞时,邻居家大爷就开始一天看几回自己家的树,等到桂花要全部盛开时,邻居大爷更是一边吸着卷烟,一边蹲在自家的屋角,守着这几株桂花,不让小孩子偷折。
一般桂花全部盛开一两天时,邻居家就会在桂树下铺上大塑料布,然后用细竹竿轻轻地敲打花瓣,花瓣纷纷扬扬,就像下金色的雪花一样,在塑料布上慢慢堆积起来,那场景,真是又香又美又惨烈, 真的是死如夏花之绚烂。
每次看着一树繁花,就这么被打落一地,连树叶也被打落不少,几乎是刹那间,就“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我就会觉得很残酷。
我模模糊糊觉得,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桂花值钱,所以反倒不能善始善终,突然就理解《增广贤文》里说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众;人必非之。
我总有一种不真实的虚无感,好与不好,到底怎么去区分呢?
所以我从来不喜欢摘花,也不是那么喜欢鲜花。我觉得,让鲜花在枝头老,岂不更好?为什么要摘下来?所以,那时候我读《红楼梦》,读到宝玉去找妙玉求红梅的桥段时,也体会不到那种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的美。
我这种固执的观念,很多年后才慢慢有所改变。
九几年的时候,由于经济发展,农村人的日子也没那么不好过了,而城市发展更快,咸宁市也大力发展桂花特色经济,城市建设部门下乡买一些树龄较老的桂花树。
邻居家的桂花树,也在这个时候被卖掉了。
看着陪伴我长大的桂树,被连根挖起,然后用草绳把树根的土五花大绑绑好,搬到卡车上运走,我就像是一个多年的朋友被抢走了一样。
再后来,村里的田地渐渐没人种了,到处栽了很多桂树,但是没有一株桂树,能像那几株一样,长得那么好看,花开的那么繁茂。
村里的人,都忙着出去打工挣钱,栽下的桂树,就由它自生自灭,也没人施肥浇水,也没人修剪枝叶,桂树都野蛮生长,大多数长得又高又瘦,开花也稀稀落落。
反倒是城里的景观桂花树,被精心培植,精心照顾,
多年以后,我回到家乡,总还是感觉,那几株桂树就立在原地,冠盖亭亭,繁花如金,香飘十里。
只是,我已经不是少年的我,那桂树,也早已不知道去点缀哪一方风景了。
正如南宋刘过在《唐多令·芦叶满汀洲》里写的: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桂花依然每年都在盛开,而我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