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上的蕃篱
我当然可以给出自己一个理由,为何行色匆匆地赶去合肥。
天色阴郁,像治不好的风湿病。坐在淮南东站二楼的大厅里,有时看一会儿电子书,有时看看窗外遥远如苔藓绿的天空,多了几层玻璃,怎么自己仿佛与这个世界隔了几个漫长的世纪。
搔搔头,想不明白,再想即是无病呻吟。于是,眼神以蒙太奇式的视角,散漫地扫了一下这悬在五月之端的空旷。一个中年男人偎在右侧一排的座椅上打盹儿,一个少女“鲜衣怒马”地(请恕我的无术,因为实在想不出应当如何来描摹她带来的“芳艳”,其实更准确地称之“玉润珠圆”才好,不过,自己马上涔涔然否掉了)走到对面坐下,拿出手机,春风沉醉地小声发起嗲来。
打盹儿,如果可以做到了无痕迹,招之即来,来之即梦,实在是件大快人心的幸事。不晓得旁人如何,我就有那么多年,“不会”打盹儿,要么一宿一宿双目干涩而空洞地熬到东方欲晓,要么沾枕即眠,声如闷雷。一样是没有结果,一样是没有过程,原来都有些癫狂的迹痕。不过更痛苦地莫过于你面对面地听一个女子的“嗲嗲”,更何况在她犹如饰物的潮装映衬下,是那般壮硕的“娇”躯。在古圣贤的眼中,对女子品头论足,可能就不只是“无术”的怒斥了吧,思及此处,惶然起立,逃之夭夭。
大厅里旅客寥寥无几,找一个空寂处,不会有什么艰难,坐下,喘息,拧开瓶盖,大口饮水。但我真的不敢怀疑这水的来源与质地,实在听多了“某某水下架”、“某某肉掺鼠”、“某某鱼酥超汞”如此这般那般的话题,防不胜防,避无可避,只好忍气吞声地活着好了。反正躺着也中枪,就把自己当成兵器架可好?抑或激素毒素地早就有了抗体,甚而言之,恐怕吾辈尽已“小成”,进化到了古猿人直立行走后的新的里程碑,某天得空去外星取一回真经,哪个不开眼的土著冲上来咬一口,毒死尔等长脖子绿皮肤牛头马面的魍魉魑魅。
窃发一笑,如老Q状,再不想这些无奈与自嘲。中午白城发两条信息来,颇有趣,一曰“昨在**河东部垂钓,得鱼五六斤。其处鱼多,下钩即咬,两支鱼杆,手忙脚乱,早六点去,至晚方回,不过因未戴帽,晒成黑张飞。下次兄回如有机会可同去。”一曰“我怀疑其处鱼不傻即呆,又疑河中一层鱼,太好钓了,有好几次,刚钓到一条,马上摘下鱼再抛出钩,也就几秒钟又拽出一条。有几条大鱼,都已拽出水面,因为太重,钩又小,复掉下去了。”
其时,我正手捧一碗米饭,恰好口中咀嚼,差点儿饭喷,原因当然不乏数几。一者,上次白城与我下三根杆子,大小七个鱼钩,坐到烈日下,足足四个小时,竟然一条鱼都没有碰到,旁边一老伯却收获颇丰。一者,便如白城说“我怀疑其处鱼不傻即呆,又疑河中一层鱼,太好钓了,有好几次,刚钓到一条,马上摘下鱼再抛出钩……”,可为什么“早六点去,至晚方回”才“得鱼五六斤”呢?就是拾一天豆子,也得以筐计数了吧……
多半是白城念我在外孤独,说个笑话逗我开心。遂玩味再三,回他一字“吹!”直到坐上南去合肥的列车,还觉意犹未尽,只是此刻的白城已不晓得我正在一大片一大片麦田的倒驰中生出倦意了。不过,在人生形形色色岁岁年年的羁旅之中,渐渐感觉自己正化作一块坚韧的顽石,遑论跑去合肥,纵使是西藏,新疆,或更加梦幻的内蒙古,及至美洲的丛林,非洲的裂谷,还能有什么可以蹙眉折腰涕泪横流的呢!
至合肥,好不容易把自己从浩浩荡荡摩肩接踵的人潮里“搭救”出来,忙伸手拦下一辆的士,告诉师傅:随你,顺你的方向,找一家商务宾馆好了。的哥热情,差不多上至中美日俄下至油盐酱醋地“声讨”了个不亦乐乎,有些“鸟语花香”,五句能听懂三句,于是点头,微笑,隔山打牛。
然而,下车时,终于畅快地听明白了一句。那师傅把车子停好,告诉我,去看看有没有房间,他再等等。当时并未介意,直到跟服务台问好,将要办得手续,不经意看见那师傅的车子还在门口,忙向他挥挥手,他也挥挥,满足地响了一声汽笛,扬长而去。
那的士鱼归大海般消失到满街的喧喧中去了,几秒的时间里,我却依旧保持着挥手的POSE。正因为太久的行色匆匆,从不曾记得回一回头,看一看身后的风景。
譬如急着投胎的鬼魂,一味地向前飘啊飘啊,快点离开那个令人困闷的“樊笼”,殊不知只是朝秦暮楚之间的抉择,许是回到另一口井中也不定。遂为之黯然,回头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