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雪：挂满露珠的秋天组诗

割玉米的人

像一首诗歌 最后的一句

我的小妹 农业的一把镰刀

在恰到好处的秋天

一棵一棵地

把玉米安放在土地的怀抱

养活小村的玉米

养活都市的玉米

此刻 正把伤口的甜蜜

从根部 向上延伸

其貌不扬的玉米

水深火热的玉米

我的小妹以朴素的情感

在唢呐的吟唱中

走进田间

走不出农业的小妹

手握农具的小妹

她身披新婚的喜悦

坐在玉米堆上

保持玉米一样的姿势

为土地上妆 为土地卸妆

小妹的心情

年复一年

深刻了岁月的纹理

她黝黑的肤色忙碌的身影

宛如浮动的音符

被田里的风

唱得有滋有味

白露

我们以这种方式 把葱籽撒下去

阳光的针 把泥土刺破

白露就开始蓊郁了

这是节气的表白 一滴露的局部

向我靠近 像初恋的女友

站在园子里的母亲

一缕白发在风中舞蹈

弟弟的羊群啃食着九月

树的眼睛一片一片飘落

我的窗前是菊花的天堂

大方地袒露内心的秘密

落在枝头的鸟 像迟开的花朵

把格言和箴语

一起交给多彩多姿的日子

我走在田里走在街头

接近匆匆人影

和挺拔的树林

农谚与气节的摇曲

在人生的壮年抽穗 甩籽

饱满的秋天

重返果核

在高处登临

冥想的芦苇

芦苇不说话 淑女一样

守着静静的日子

举着穗 举着自己的旗帜

是一篇风的颂辞

在起伏的颤栗中

坚守阵地并含而不露

一觉醒来 打开清晨的房门

第一眼就出现

我梦幻中的少女

成群结队站立着

给我按部就班的生活

一个惊喜

我已没有过多抒情的耐性

醒着的青春

一任芦笛割疼遥远的思念

此刻 大片的芦苇丛

很随意的一帧版画

无序的招引

我目光的蝴蝶

时令已秋 瑟瑟的音乐

被谁开启

抵达这一方陷落的白银之舞

我无话可说

沉静的冥想安坐中央

又漫无边际

《初雪平原》

把秋天无尽的包容

初雪平原 这张硕大的宣纸

让人觉得那么白那么纯洁

可以想象这种静态

能够保持多久

这柔软的泼洒

舒缓的铺展

引领我走进麦粒的心脏

几行耀眼的蹄印

宛如春天栽下的秧苗

一群山雀飞来飞去

怀念从前

一朵一朵的雪花 谷物的哑语

被轻轻啄破

在美好中 我们很容易落泪

眼前与焦点之外的事物

都在射程里

比如历史遗留下的一枚锈蚀斑斑的箭镞

比如一些伸手可得的机遇

爆发的情感欲罢不能

都已沉入水底

我漂泊我才知道静止有多好

我痛苦我才懂得幸福有多远

在平原的掌纹里

我总是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脉络

遥远的李子树

第一朵火苗

在枝头燃烧

把村子的春天悄悄打开

这鲜亮的色彩

就像从课堂里

飘出的朗朗童声

李子树 在后园

接纳自然的抚摸

一粒一粒的果子

在高处挂起红灯

把树下戴着草帽的父亲

映照得满面喜庆

这是秋天 一朵花的后面

我像一枚李子

在果盘里晶莹剔透

父亲站在黑板前面

父亲站在李子树前面

左手握着锄柄

右手拿着教鞭

他的心一半生长着庄稼

一半挺立着永远修缮不完的老屋

李子无言 像针尖上的一滴露

粉笔说话 是蜂房内心的甜蜜

父亲和李子树 并列

成为乡村的一道风景

(发于1998年第3期《青年文学家》）

红雪，原名秦斧晨，诗人、作家、资深媒体人。黑龙江省巴彦县兴隆镇宁小铺屯生人。 现任《大庆晚报》副总编辑。

诗语笔记《当代诗歌病理切片化验》（《诗神》）、《诗歌在上》（《黑龙江作家》）、《大庆诗人生存现状最新报告》（《诗刊》）颇有影响，出版个人诗集《散落民间的阳光》、法制新闻集《见证》各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