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林 | 打 麻 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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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城文学微刊
主办单位
麻城市诗词学会
麻城市作家协会
【作者简介】
李小林，笔名明月照酒，黄冈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黄冈市骨干教师，英山县优秀教师，喜爱写作，在各级各类报刊、阅读平台发表文章（含诗歌）200多篇（首）；在三十年的中学语文教学过程中，先后创办了涟漪、烛光、甘棠雨三个文学社，培养了一大批文学爱好者，受到了一致好评。
打 麻 将
李小林
小区里，有一个麻将馆，节假日或平日的茶余饭后，大家都喜欢进去坐坐。或聊天，或喝茶，或打牌，或品牌，不一而足。
小区，是在以前一个厂房的基础上扩建的，工厂倒闭以后，凡是以前没有分到职工住房的，只要添上十多万块钱，就可以在小区按工龄长短分到不同层次的一套住房，如果有愿意加钱的，还可以分到一个近三十平米的车库。
工厂没了，很多工人苦不堪言，他们只能半道改行，自谋职业，有的成了破烂王，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有的办起了“托儿所”，朝八晚五，专门负责替别人接送孩子；有的学着修鞋，有的学着帮人开锁，有的开理发店，有的做缝纫，凡是有车库的，都一一派上了正当用场，在所有的生意里，只有金香的麻将馆最为红火。
金香，人如其名，长得漂亮，为人也厚道，她有金子一般的好品质，会做饭会料理家务，做事总是首先替别人着想，用小区人的话说，是人实在且好缴火。她本不会打牌，也一向鄙视那些好逸恶劳的。初中毕业后，在当生产队队长的父亲的运作下才搞到一个进厂名额，进厂之后，她格外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一直都在努力工作，年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在厂部几次晚会上，她的独唱《八百里洞庭我的家》还技惊四座，不多时，她就成了厂里的一颗闪亮的明星，追求她的人特别多，在众多的追随者中，她相中的是沉稳的车间主任老徐，成家以后，他俩的日子过得也红火，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个效益很好的工厂却倒闭了，厂长去坐牢了，老徐得了糖尿病，拖了几年，老徐还是撒手人寰，落下一可爱的小女儿，只能由金香独自担当抚养的重任，因为女儿要读书，要吃要喝，用度一时入不敷出。
她曾计划到街头擦皮鞋，也曾想去餐馆帮人刷盘洗碗，因为她一直相信，在这世上只要能吃苦，就没有绝人之路的，但一个闺蜜听说以后，上门做了一晚上的说服工作，希望她顾及一下老徐家人的脸面，也顾及一下孩子的脸面，如果支撑不开，可以想想别的路子等等。好像开了窍一般，第二天，金香真买回了两台麻将机，摆放在车库里，然后请人用铝合金隔出一个一平米的小卫生间，车库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小小的麻将馆。
金香的麻将馆，处在几栋楼的后面，又在本栋楼的中间位置，茶余饭后，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很多人都说当初老徐有眼光，金香的麻将馆在试营业中生意就风生水起，他们都说麻将馆闹中取静，适宜品牌品茶，可是，他们哪里知道，金香的人好才更具吸引力。
昔日的工厂变成了住宅小区，虽然大家都住在一起，但没了往日的职业，没有了往日的交流，凡是过惯了有节奏的集体生活的人，心里都好像缺点什么，“怀旧”，似乎是小区人永远的话题，但没有平台，就没有一起交流的机会，一个麻将馆的出现，又能把大家聚在一起了，高兴之余，大伙儿都奔走相告。
三五十档次低但求好玩开心
一二四点子小只为度时取乐
这是麻将馆正式开张时金香专门请人在门上写的一副对联，她是想开宗明义地告诉每一个来客，麻将只是娱乐的工具，小牌怡情，大赌伤身。也有人出来说这一二四不算是赌，两块捉冲，四块是顶，金顶才五块，很符合小区人玩的经济水平，如果是赌就没有这样好的人气了，确实，两桌小麻将，每天爆满：有打牌的，有看牌的，也有专门替人指点迷津的。每天中午十二点半就坐满了，有时张三要饭后洗碗不能按时到达就安排李四占位子，这样人一多，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人了，有的是退休的闲人，有的是下岗在家的妇女，有的是收破烂回的忙人，开始都很客气谦让，时间一长，各人就开始现出原形了，有的人把几个小钱看得非常精贵，自己放冲又不喜欢别人捉冲，有的人收钱积极一出钱就挂账，有的人特别喜欢说闲话，总是口里念念有词，每一盘都要搞经典回放，有的人不喜欢跟喝醉酒的人打，喝醉酒的人打的是醉牌，牌友们不好摸清牌路子，有的人又不喜欢别人打牌时吸烟……很多时候，张三不喜欢李四，李四不喜欢王五等等，每每组织一桌麻将就像媒人两边牵线搭桥一般麻烦，有人开始同情金香的难处，在众口难调的情况下，要安排好小小的一桌麻将也确实不容易。
麻将馆又有点像一个小茶馆，有的人专门来喝茶品茶，喝了之后又不离开，坐在椅子上架着二郎腿，悠闲自在的谈论起英山的茶叶及价格，谈完茶叶就谈英山的县委好书记，谈完县里的领导又转到称赞某某的麻将品质好，接着就宣传老年人打牌不得老年痴呆的好处，谈完好处又骂蔡英文不识时务，骂完蔡英文又大骂澳大利亚是个跟屁虫，骂完澳大利亚又骂美国霸道不讲道理……
所有的笑谈都是天南地北的，也是没有一定逻辑顺序的，有的绕过香港然后才慢慢抵达北京，有的从上海直达叙利亚大马士革，有时话题一聊起来就刹不住车，这些金香都洗耳恭听，她总赔笑脸不插一句地不停歇地帮聊客们沏茶让座。
有人说金香长得有点像《沙家浜》里的阿庆嫂，其实，他们哪里知道金香扮演的角色才像阿庆嫂，只是不在抗战时期而已，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每天上午金香就要提前炒好瓜子，泡好香茶；冬天的火炉，夏天的风扇，她考虑得十分周全，有时在打牌过程中她还分发一点水果点心，这样一桌三十元的台租就所剩无几了。有几次，有个人一直没胡牌，就借用台租“发火赶本”，散场时昧下钱就走人了，后来一查那人又死不承认，金香只好付之一笑。
一天下午，几个年纪大点的麻将客不请自到，他们围坐一起就高高兴兴的开始打牌了，起始的时候打得还很和气，他们一边摸牌，一边拉拉家常，开开玩笑，节奏和缓。后来有一个手气不好的一直没胡牌，气氛就变得有点紧张了，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宝”，就特别留意，他生怕打错了，又怕旁边看牌的走漏了风声，就偷偷把“宝”藏在口袋里，可是一紧张他竟然忘记那张牌了，一数牌发现真少了一张，别人十三张，摸一张打一张，他里外只有十二张，几个牌友要他“当相公”（就是做旁观者，本盘不能胡牌），看到一个能赶本的对对胡半途而废了，他极为生气，一推牌，就骂骂咧咧的起身走了，他走了一两百米，才发现了口袋里的那张“宝”牌，他急急忙忙赶回麻将馆，却发现刚才跟自己打牌的人都四散了，他气得直跺脚，金香很不好意思，陪一个顶才劝走那老年麻将客。
你千万不要瞧不起打小牌的，他们各个身怀绝技，又见过很多大世面，处事不惊十分沉稳，把打小牌当做修身养性，把这个小小的麻将馆当做历经惊涛核浪后抵达的安静港湾，他们特别喜欢安静打牌，而且有一套自己的小牌规矩，一旦把牌打出来了，就不允许重新捡回来的，他们说那是“悔牌”。人生没有后悔药，打牌亦如苦难深重的一生，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啊，所以，别看这个全城最小的“一二四”麻将馆，一旦进入了角色，大家都十分认真，有时紧张起来也有点擦枪走火的味道。
一年下来，金香的麻将馆也有很难凑齐的时候，她只好建立一个微信群，自己当上了群主，逢年过节发一两个微信红包让大家抢一抢，钱不多，但一分钱也是钱啊，算是给大家分一点小小的红利，但是效果还是不很明显。
后来，又有人友情提醒她，要金香自己要学会打一点麻将，缺人的时候特别是三缺一的情况也好临时凑一角，不然性子急的人不愿意等，一旦来一去二，麻将馆更不好经营，金香都点头应允，她只好开始半途刻苦“学艺”了。
有人教金香打牌要她从算账开始，有人教她打牌要她从推牌取牌开始，金香都听得非常虚心。“红中痞儿杠”首先要开口，开口之后才有机会胡牌，胡牌时首先要倒牌，让人家验收一下，才可以推进麻将机重新洗牌，但清一色软胡硬胡她分不清，金顶银顶阳光她又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不到非不得已的时候大家都不很愿意跟金香打。
有一天散场后，看到旁边没有别人，有个麻将品质不很好的人偷偷教金香，以后如果不会算账也不要紧，反正一推倒牌就大声呼喊，“金顶金顶，快快上菜。”如果不愿多给钱的，人家就会帮你算清楚，金香又不同意，她摇摇头，说她混人家的钱心里很不安，不如不打为好。
有时来了麻将客，凑不齐的时候都要她打，凑得齐的时候又不礼貌的把她赶下来，很多时候搞得金香不尴不尬的。没有人跟她打时，冷落一边的金香也偶尔借机吐吐苦水，当然，她更像是在替自己解嘲：打麻将就是一个着急的活儿，先着急不来好牌，来了好牌又着急不好开口，开口了又着急没人放冲，捉冲了又怕人脸上不高兴……
有一个姓曾的退休老师经常来金香的麻将馆，他的老伴得病走得早，儿女都已成家，各立门户后曾老师就有点孤寂，常常借麻将消磨消磨时光，他人长得周正，他的人品和能力也堪称一流，更难得的是有一副热心肠。不知道是看中了金香的美貌还是看中她的蹩脚牌技，曾老师就临时当起了金香的场外指导，忙碌的时候他还帮金香烧水泡茶，掇凳让座，搭台凑角儿，他的到来麻将生意又出现了好的转机，金香高兴极了。也许是旁人看出点名堂来了，当然爱情总是要人从中撮合撮合的，就有人半开玩笑半撮合起来，一个熟悉双方的媒人私下征求金香的意见，饱受丧夫之痛的金香也深深知道，二手女人不像二手房，也不好自抬身价，当时她就点头同意了。那曾老师也乐意，结婚的时候，所有的麻将客都来了，曾老师的几个儿女和跟他玩得好的同事也都来祝贺了，两个麻将友结为伉俪，真是一副好牌啊，一时间，“麻（将）为媒”成了一段佳话，像春天的故事在小区里广泛传开了。
从此，金香女儿的学习有人辅导，金香的麻将馆也有人帮忙打理了。为了尽快提高金香的麻将水平，曾老师还托人专门买回一本《麻将取胜绝招》，从理论高度传授牌技，不知是耳濡目染还是金香的悟性得到了提高。总之，没过多久，金香的麻将水平就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取牌码牌出牌跟以往相比也快了很多，金顶银顶阳光算起账来她一目了然，打牌更顺手顺心顺意了。一对麻将夫妻的日子过得格外滋润，前来打牌的牌友都羡慕极了，有人说他们是夫唱妇和，有人说他们是月圆花好。
好久没有去打麻将了，最近听说金香又怀孕了，兴奋之余，他俩一合计又添了一台静音麻将机，他们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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