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 弃去山河
01
秦臻背对着赵肆，躺左床上的身体紧绷着，把藏在袖子中的刀悄无声息地捏在手里。
他的背后有一条蛇——赵肆，他的贵妃。
赵肆，一朝入宫受尽皇帝的宠爱。虽出身青楼，他却不管不顾给升了贵妃。后宫中，也只有她一人，堪称千古独一份。
但是，直至三天前，他偶然得知，他的好贵妃的另一层身份。
想至此，秦臻复杂地握住刀，朝在屋顶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根据暗卫的手势，枕边人现在正在捏着她的毒针，用目光探寻每一处可下手的地方。
他本来可以直接去揭穿她，但是他没有。
他在赌，赌赵肆会不会对他下手。
赵肆往日娇媚的神态早已不在，手中的针靠近皇帝脖子，眸很冷。许久，她轻轻叹了气，收回针，拢了拢被，一只手搭在皇帝腰上，垂下眼帘。
她回想着刚才瓦顶的细微的响声。
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
赌赢了。
秦臻在听到叹气声时，压下情绪。放缓身子，向暗卫比了个手势，翻了下身抱着佳人。
熏香散发出的香气拖着、缠着人陷入甜甜的梦乡。
02
秦臻与赵肆腻在一起的时间从那晚起肉眼可见的变多，赵肆的地位也越发身高水涨，以至于臣子隐隐嗅到了她扶为皇后的气息。
群臣有点慌。
他们家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尚且摸不到后宫半分位置，一个青楼女子，成为贵妃就不错了，怎么看着皇上的意思还想给她升位份呢？
于是秦数个早朝，都收至了“万万不可”这样的进谏。
皇帝但笑不语，甩开步子直接退朝。
这边秦臻没让任何人跟着，径直去了御花园。
蝴蝶嬉笑玩闹，花香恰到好处，身着一袭大红长裙的美人娇笑着坐在花中的庭子里的长椅上，听着侍女给她讲笑话。
秦臻唤了一声，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侍女纷纷退下，赵肆十分习惯地坐到秦臻怀里。
“今天下朝很早啊。”
“嗯。”秦臻搂着怀里人，头埋在她颈间。"我想给你升位分。”
“嗯？”赵肆偏头“为什么？”
“不知道”秦臻抬起头，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吻了过去。
赵肆配合得将头抬的更高点。
看到这一幕的侍女纷纷低头，面上染上红晕。
他们在花间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吻罢，皇帝似乎漫不经心的说：“可能是因为更喜欢你了吧。”
赵肆的唇红的快能和大红牡丹花色比了，闻言笑得花枝乱颤：“那既然这样，臣妾就尽量让皇上你明天多喜欢我一点吧。”
秦臻：“好。”
“不过，爱妃。”皇帝掰正她的脸，迫她与他对视“不要让我失望， 好吗？”
“嗯？”赵肆心里知道他在说什么， 面上却半分不显，眸中尽是疑惑和不解。
“你说什么?”
“沒什么。”
03
夜色吞噬了皇宫，绸帐被一双芊芊玉手轻轻拉开。容貌艳丽的美人穿着红色里衣，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瀑布般的青丝上，长长的捷毛扑扇着，她越过皇帝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赵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酿满不知名的情诸,确认皇帝已睡，身穿里衣就直往屋外去。
“吱——”门被轻轻带上，发出细微响声，秦臻在一片黑漆漆中缓缓睁开了眼。
啧。
这么晚了，他的贵妃这是要去哪？
赵肆边走边回头，小心避开了巡逻的士兵，提着装着蜡烛的托盘，步履匆匆，没惊动任何人。
她躲进花园后的假山里。
假山构造类似迷宫赵肆走进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蜡烛发出的光忽明忽暗，幽幽的照到一个仅露出脸的黑衣男人身上。
赵肆：“找我什么事？”
“之前几次行动，你完全没有动手。”黑衣男的手交叉着放在身前，淡淡地阐述这个事实。“避暑、微服私访，祈雨...机会那么好，赵大人，组织对你很失望。”
赵肆不语。
“最后一次机会。”黑衣男逼近赵肆，“咣”的一声蜡蚀落在地上。
“十日后宫宴，赵大人，好自为之。”黑衣男说完，冷笑一声，大步离开假山。
赵肆一语未发，攥紧拳头，指甲在手心抠出红痕，她靠着石壁慢慢蹲下来，垂下的青丝遮住脸颊，看不透她所想，一滴泪轻盈地顺着脸颊蹦下。意识到出来过晚会引起怀疑，才拾掇了一番偷偷回去。
“吱——”房门打开又关闭。
赵肆爬回床，余光撇到皇帝那没有半点污渍的鞋底。
04
清晨的阳光蹦进房间里，床上的美人的眨了眨睫毛，缓缓睁开了眼。一只手在身旁探了探，眼睛滴下生理性的泪水，打了个哈欠，直起身子看着面前慢条斯里由侍女待候着穿衣的秦臻，嗓音里含了糖似的，媚眼如丝。
“怎么没让臣妾待候着起来”
“没事” 秦臻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你多歇会。”
“皇上这是在心疼我吗？”赵肆躺回床上。
“嗯。”
——
下了朝，皇帝在书房里招来暗卫长。
“宫宴那天，多派点人手好好核查一下。”
“是。”
秦臻举了半天奏折，却看不进去一个字。
05
不管是否有人胡思乱想，宫庭宴会还是如期而至。
管事姑姑领着献舞的姑娘们，眉头皱得死紧，大声道：“今天，不管是谁，都给我好好跳！跳好了重重有赏，若是跳坏了，你们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貌美的舞女们甜甜地应声。娇俏的脸上写满期待。
青萝用面纱遮着脸，勾唇一笑，将袖中的东西藏的更隐蔽一些。
面上一派天真：“青萝一定会努力跳好的呢！”
——
群臣觉得今日肯定特别与众不同。
为什么这么说呢？
最高处的位置上往日总有两把椅立着，今日却是奇怪，皇帝的椅子被加长了一点，贵妃的椅不翼而飞。
太监捏着尖尖的嗓子，大声地汇报：“皇上到！贵妃娘娘到！”
群臣的思绪被打断，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迎接。
入眼是明黄的长袍，年未满三十五的帝皇缓步走进，手还牵着另外一只格外白皙的手。
等等，牵着？
顺着手找到它的主人，赵肆明丽的笑容令众人看呆两三秒。直到被皇上扫了几眼，才堪堪回神，
低着头，齐齐喊道：“恭迎皇上， 恭迎贵妃娘娘！”
素臻和赵肆走到最高处，赵肆面对着这一张椅子，手指勾了勾他的手心。
“皇上，臣亲坐哪？”她小声问。
秦臻看着她，“自然是跟朕坐一块。”
赵肆当然不客气，直接坐在皇帝旁边。
舞女踩着莲步走入，宫乐恰到好处地奏起。异域美食别有一番风味，赵肆叫停待女的斟酒行为，伸手摸上酒杯和酒壶，余光扫过殿里悄无声息多了一半的待卫，脸上笑意愈深，将酒献给秦臻。
皇帝看了一眼，没有丝毫停顿地饮下。
06
空气在以秒为单位的时间升温。
舞女们环绕着中问唯一披着面纱的女人翩翩起舞。当乐声到达最中间的高潮、全员沉浸在舞蹈中时，她在其余舞女下腰的时候，飞速旋转起来，婀娜多姿，风情万种，舞姿堪称一绝。
青萝缓缓停下旋转，抛了个媚眼，勾魂夺魄。她走到最前面，一把扯下面上的纱巾。
群臣看直了眼。
没有浓妆艳抹，面苦桃花，巧笑倩情，容貌竟不输赵肆！
青萝微微一笑，转身时一枚暗器忽地从袖中射出，直逼皇帝，众人从美人的舞姿中惊醒，纷纷瞪大眼睛。
“保护皇上！”
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伤口滴落在地。
秦臻睁大眼睛，不是因为被这暗器惊到，他早在身上戴了特制的防护具，根本不惧有暗器伤他。
面前的女子依然是他熟悉的脸，脸色却没有往日的红润，她哀哀凄凄地站在他身前，受不住疼了摔他杯里，轻得让人怀疑是一张纸。
他慌了神。
07
“秦郎。”赵肆疼得缩在他怀里，唤他们初遇时的称呼。"奴家...这一辈子...也算为你赴汤蹈火了吧..死在你怀里..”她笑出声。"好像也算值..”
秦臻想起那个门庭若市的巷子，好像从他踏进那座楼阁，被还是花魁的赵肆牢牢吸住注意的时候，他就一见钟情，飞蛾扑火般着迷于她了。
他永远忘不了赵肆笑意晏晏地将妄图纳他做妾的杜老爷戏弄个半死，最后指着他：“看见没有？”她嗓音风风韵韵，酥了人整颗心。“长得像他这么帅的小公子，奴家才愿嫁。”
那番话直直戳进他心里。
和那双明亮闪烁，像盛着星河璀璨的眼。
忘不掉，逃不了。
且甘之如饴。
秦臻染了一身赵肆的血，他手颤抖得厉害，声音也没有往日的沉稳“宣太医！！宣太医！！”
赵肆在用尽力气抱住他，然后双手无力地垂下。
秦臻心如刀割。
他一般慌忙叫人，一边把赵肆抱在怀里。
直到看到滴在手臂上的水，手一抹，才发现是泪。
他感到后悔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再信任她一点？
——
赵肆的伤势严重至极，若不是伤处偏移了那么几分，身死的就不止她了。
太医深知这个道理，治疗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祖爷爷都请来。
秦臻抓住了青萝，投到牢里，没对她施什么酷刑。
再该死，也应该由赵肆来处决。
然后就是彻夜不眠地伴着昏迷的赵肆。
顺便一道圣旨封了皇后。
08
“秦郎，来喝同心酒。”赵肆半卧在床头，眉眼弯弯。
同心酒是本朝习俗，男女结婚前一日便要喝此酒，寓意同心。
赵肆拿起酒杯，放他手里，然后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面上染上酡红，一片姝色。
“秦郎..”赵肆软软唤他：“躺了那么久了，奴家想泡温泉了~就那个经常去的，好不好嘛。”
秦肆自然依她。
——
“哗——”巨大的水花溅起声。
“别闹。”秦臻无奈。“我去给你拿花瓣。”
说好想泡温泉，哪有把他也拽下去泡的。
泡温泉放花瓣是赵肆的习惯。
“陪奴家嘛~”赵肆把一只手搭在石壁上，逼近秦臻，把他环在俩手之间，壁咚他。另一只手取下边上侍女送来的放着玫瑰的托盘，压在水下，玫瑰娇羞欲滴，浮浮沉沉，向四周散去。她的手，也慢慢从水下探上他的衣衫。
秦臻没有阻止她的行动。眼里染上笑意。
但在下一瞬，笑意尽退。
09
血珠滑过刀面，赵肆将刀捅地更深，血流如柱，染红一池的水，倒是于玫瑰相得益彰。
“你...”秦臻脸色苍白。
赵肆往日眼里藏着得淬了毒的狠辣终于暴露出来，笑容愈深，刀子拔出来又刺进去，果断又决绝。
她的话语里带着他最爱的肆意，狠狠地刺中皇帝。
“沉迷美色，我不杀你杀谁？嗯？”
“如果你能察觉我是刺客后杀了我，你也不会有这样的下场。”赵肆笑了，俯在他耳边“可是你没有，真是愚蠢啊
秦臻呼吸一滞，因为被下了药的的身体绵软无力，竟然就这么断了气。
赵肆多补了几刀，确认身死无疑后才提着湿了的血色里衣上地。
侍女递给她一套黑衣，又抬起头来，撕下伪装面具，露出倾国倾城的脸。
竟是青萝。
青萝笑着，看着赵肆躲进一旁的树后换衣，眼神亮晶晶的。
“赵姐姐可真是厉害啊！”
知道以皇帝的手段必会察觉自己的身份，便让她露出信息直接告诉她。
那夜没有动手，一方面是屋顶藏着暗卫，另一方面嘛，皇帝还不信任赵姐姐，不是下手的最后时机。
将皇帝引到假山，故意泄露对话，舍身挡器，是试探，是表露忠心，将皇帝的心牢牢地攥在手里
宫宴不适合动手，皇帝早有防备。
而这次温泉，才是最佳动手时机。
环环相扣，果然不愧为组织内的一把好手啊。
赵肆换好衣服，闻言扬起唇：“那是。”
“替身呢？替身准备好了吗？赵肆问。
“当然。”青萝将长着和赵肆一模一样的脸的尸体拖来，丢在温泉里，然后打开密道的开关。
赵肆看了一眼那具尸体，笑道：“这次若不是组织的脸皮术和药，我也不能这么顺利。”
青萝：“赵姐姐不用谦虚啦。”
“对了，赵姐姐怎么知道皇帝有没有偷听？”
“很简单，只要在他的鞋底，抹上红豆泥。”
俩美人边说着，边走进了密道
“吱嘎——”密道关上。
“呼——”落叶悄悄地飘到地上。
文/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