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家·星夏卷》(当代文学出版社)火热征稿中!
文学顾问:孔灏、相裕亭、徐继东、李锋古
□ 美文聚焦 □
乡路弯弯
(散文)
文/张鹏涛(河南)
“月奶奶,明晃晃,开开后门洗衣裳。洗哩净,捶哩光,打发哥哥上学堂。读四书,念文章,(功名)旗杆杆儿插到咱门上,看那排场不排场。”明月初上,挂在大门口那棵高大的桐树的树梢,洒下一片清辉。奶奶坐在门槛上,我坐在小板凳上,趴在奶奶的腿上,钻进奶奶的宽松的大襟袄儿里。奶奶的手合着小曲儿的节拍,轻轻地落在我的背上,把我慢慢地哄到了梦乡。恍惚间,我听到了木门被轻轻推开的吱呀声。“睡着了?”“哦。”母亲把我从奶奶的怀里轻轻抱起,放到了父亲的背上,我长舒了一口气。我七岁那年,父亲在后坡上盖了三间大瓦房,我们家成全村位置最高的一家。通往新家的路是一条仅能过架子车的蜿蜒小路,要拐几个弯还要上三次坡。父亲身上浓重的汗味儿中混合着玉米杆的清香,我迷迷糊糊地听到蟋蟀的鸣唱,听到了几声犬吠,剩余的就是父母亲咚咚响的脚步声了。回到家中,母亲打开房门,把我从父亲的背上抱起来,直接放在了漆黑的屋子里。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母亲收拾了灶房,给猪拌食儿,关上鸡窝的小门……母亲进屋来,摸摸我的头,给我掖好被子,轻拍两下出去了。我翻了个身,就稳稳地睡去了。我知道父母还要给牛铡草,明天一早玉米包辫在一起的玉米棒子和捆扎在一起的高粱穗子一定会挂在房檐下。几乎一年四季,父母都和庄稼一样长在地里,小麦、玉米、高粱、谷子、土豆、红薯、各色豆子、核桃、柿子和各类野果让贫苦的生活得以延续。年少时虽然贫苦,我却并没有太多在田地里流汗流泪的记忆,因为在家人的眼里我是读书人。每逢节假日,哥哥、姐姐都要去地里干活,我也要去地里帮忙,他们却总是说:“你在家看书吧,好好做作业。”偶尔陪母亲、姐姐去放牛,陪父亲、哥哥上山打柴,也就是打个帮手、做个伴儿。父亲读书不多,却喜欢跟有文化、有手艺的人结交,母亲也会把鸡蛋、白面等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他们。父亲通过不断的摸索,对中医、书法等有了一定的了解,也会编篮子,编席子,会打铁,会木工,算得上一个有点文化的农民。乡亲们对文化人的推崇,也在我幼小的心田上画下了一条清晰的小道。每年的腊月二十三之后,是父亲最忙碌的时候,他要走家串户写对联。大雪照亮了漆黑的夜,白日的泥泞的道路,在月光下变得坚硬了许多。父亲夹着用红色对联纸裹好的对联本子和毛笔走在大雪中,我跟在父亲的身后,缩着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前往亲戚邻居家。土屋里火盆儿中的炭火正旺,朱红色的三斗桌上放着糖块、花生、核桃、柿饼等,有种暖暖的香甜味儿。父亲坐下来把手烤热了,墨水也已经倒进了碗中。父亲不用问主家对联的树木和尺寸,就裁好了纸张,开始写了。我踮起脚,站在父亲的侧前方,左手拉住对联的顶端,右手摁在父亲要写的字的上方,一副“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朵朵报新春”,热气腾腾的年味儿就出来。“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春芙蓉夏海棠秋菊冬梅、东启明西长庚南极北斗”“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虎行雪地梅花五、鹤立霜田竹叶三”“品节祥明德性坚定、事理通达心气平和”……似乎四季万物、天地自然、家国情怀都在于此了。写完对联,往往已经是深夜,我早已打起了瞌睡,父亲拉着我的小手,或者背起我,又走进了雪夜当中。主家往往站立在门前,目送我们消失在雪幕中。
离乡求学的日子,一袋袋的小麦、玉米换来一张张细粮、粗粮粮票,供给了我迅速成长的身体和梦想,铺就了我的成才之路。我十三岁那年,上初一,身体瘦弱但充满了精力。当时,乡教委为了检验全乡的教学成果,每年的两次期末考试,都会从全乡四所初中挑选优秀学生集中到县城一较高下。那年冬天的期末考试,考场被安排在距离我家二三十里的县城工业品公司四楼。我被挑选为种子选手代表学校去参加考试,内心忐忑,又充满了期待和自豪。考试的前一天,我回到了家中,晚上早早地睡下了。一声鸡叫划破寒夜,我听到了母亲翻身起床的声音。随着,越来越多的公鸡一唱一和,母亲喊我起床了。我睁开眼一看,外面明晃晃的,莫不是天明了。我赶快起床,坐在燃着柴火的灶房匆匆喝了碗鸡蛋面汤,啃了一个馒头,把三块钱和母亲煮好的两个鸡蛋塞到棉衣口袋里,抱上当天考试的所有书本出门了。“路上慢点,别慌,小心摔跤。”母亲的话在大雪中飘出了好远。三四米宽的通往村外的土路上覆盖着硬硬的、沙沙的雪子,粗壮的竹子被压弯了腰杆,几乎斜躺在路上,扑簌扑簌地往路上掉雪。风不大,但是刮到脸上真如刀割一般,钻进脖子,顺着脊背往下面肆无忌惮地游荡。夜安静极了,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音越来越清晰,呼出的浓重白烟盘旋上升迅速凝固。我目视前方,不敢看两边的田地和河道,那里有新埋的坟,河里哗哗的流水在冰下叮咚作响。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迟到了。我出了沟,稍作休息,拐上了通往县城的水泥公路。公路两旁,高大的杨树撑起了积雪。一眼望去,宽敞笔直的道路已藏在薄薄的晨雾中,我的心亮堂了一些,踏实了许多。快到县城的时候,我又冷又困。一声断喝让我清醒了许多。“站住,干啥的 ?”三个巡逻的警察喝住了我。我站在了雪地中,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书包。我说我是去县城考试的学生,他们确认了我怀抱的是书本,就放行了。有一位警察看看手表,说:“现在还不到五点,你去的太早了吧,路上慢点。”一股暖流通遍全身,我也放松紧张的脚步,心里默念道:不迟到就好。当我远远地看到县工业品公司的高楼时,天亮了一丝,高楼周边空无一人。八点钟,我终于坐在了暖和的考场里,趴在桌子上稍作休息,便投入了一场紧张的战斗。晚上回到家中,母亲问我考试怎么样, 我回答:“我没迟到,我是去的最早的。”经过一次次的行走、考验,我上了高中、大学,参加了工作,有了家室。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家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回家的路越来越宽了,笔直的水泥路、柏油路,走出大山,通往乡镇,走进县城,走向城市,连接着现代前沿。然而,岁月无情,把土地看作生命的父辈们正在一步步老去,家乡的土地少了年轻人和孩子们的耕耘和依恋,似乎也一下子苍老孤独单调了许多。大概四五年前,父亲和村里的几位老人收割了最后一茬麦子,田野里就没有再出现过麦子的身影,只留下了一季玉米和稀稀落落的豆子、高粱在苦苦守望。两年前,父亲两次住院,第二次住院昏迷两天才醒了过来。出院后,意识偶尔模糊,行动不便,到地里看一看成了他最大的牵挂。他和近乎失明的母亲一直萦记着每一块地,牵挂着沟脑的柿子树、后坡的核桃树、山上的板栗树。每周五,基本都会接到父母的电话:该种土豆啦,该点玉米啦,去薅点菜苗回来栽上吧,别人的萝卜都种上啦,再不种白菜都来不及啦,核桃不知糟蹋了没有,柿子不知结得咋样儿?多年来,疏远了家乡土地很久的我,不得不回到老家,代替他们到地里、到山坡上看一看。周末回家看庄稼,把今年的收成给父母说一说,成了看望他们的一项重要内容。我家的田地,大多都在曾经的三间大瓦房后面的山沟里。和通村道路不一样,通往山间田野的路却越来越窄了。肆意滋生的藤条,让脚步变得无法轻盈;没有了脚步的亲吻,小路任由野草荆棘吞噬;郁郁葱葱的远山,重新成为了植物和各类小鸟、小兽的原始家园。叽叽喳喳的各色鸟鸣,在山谷里回响,它们尽情地呼应斗唱,宣示着田野是它们的天堂。知了扯着喉咙在骄阳下发出生命的绝唱,留恋着最后的美好时光……唱戏机在大伯的箩筐里摇晃,一曲《穆桂英挂帅》激昂嘹亮,“帅子旗飘如云,斗大的穆字震乾坤,上啊上写著浑天候,穆氏桂英,谁料想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哪……”一片随风摇曳的花海,让我眼前一亮,似有阵阵花香袭来;一片五彩斑斓的五角枫,煞是好看,在几乎和他一样高的蒿草的陪伴下,拍手舞蹈。没有孩子们的稀罕,圆圆鼓鼓的山枣青了泛着白,白里透着红,空挂枝头,悄然变老。柿子已经饱满,核桃似乎也成了野果。松鼠端坐枝头,摘下一颗核桃,腾空而去。壁虎脱掉了灰色单调的外衣,换上散发古铜色光泽的艳丽的变色舞台装,在裸露的石头上独舞,回头一盼带笑颜,潇洒隐入草丛间。我终于找到了自家的玉米地,地边是压弯了腰的高粱。我听见它们正在商量:是要变成一朵花、一棵树,还是耐心等待深秋的一片金黄火红。几棵玉米跌倒在地,不曾被人扶起。似乎,一棵玉米不再寄托一家人的殷切希望,就像一分钱,不再有一张纸币的分量。
一次父亲打电话,说:“我想你了,你回来看看。”父亲竟然说出了“我想你了”,让我觉得如此的突兀和不安。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和地里的庄稼一样,都是父母一辈子离不开的伴儿,是他们永远的牵挂。曾经,通往田间的道路和通往城镇的道路享有一样的礼遇,都是乡亲们一镐一锹挖出来的,几乎一样的宽度、一样平坦,都是他们谋生和追逐幸福的要道。曾几何时,我们实现了走出大山的梦想,却亲手将乡村的记忆埋葬。鲁迅曾经说过“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同样,原本宽广的路,如果走的人少了,也就没有了路,因为所谓的道路,并不是修筑起来的,是人走将出来的。我们的脚步越来越大,脚程越来越长,扎根在不同的地方,有了不同的家。然而,故乡依然,青山绿水、一草一木,乡路弯弯,永远在人生的原点,日夜守望,那个出走的少年郎。
2020.07.02 started publication
作者简介:
张鹏涛,男,洛阳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年文学家理事会会员、《精短小说》杂志社签约作家。在《亳州文艺》《青年文学家》《华文作家报》等,发表《减肥》《旧友来访》《不让母亲害怕》《走向原野》等300余篇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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