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兴: 西郊赏荷杂记
听说西郊的荷花开了,方圆五十里唯有西郊开的最艳。三十年前的西郊公园,确实在县城西郊,经过多次改造景色大有改观,面积也越来越小,所幸的是还有那一池荷花初心不改,年年如期开放。几年前的北郊也有这样的池子,荷花虽不茂盛,也不失休闲之去处,每次从北门进城为必经之地。不知为何,北郊的池子忽被填平,围上了铁栅栏,俨然成了一处私家宅院。而今西郊的荷花池几乎被地产业成合围之势,我很担心它随时会遭到同样的命运,所以特别想去看看。
七月流火,我从乡下赶来时天气已经开始燥热。通过甬道往里走,路边的柳树飘下密密匝匝的水滴,落在身上令人异常凉爽。别处的树也有此类现象,但此处尤甚。曾经查过资料,有人称是树叶在进行光合作用时产生的水汽自然下落;也有人说是一种会吐泡沫的昆虫在作怪。结果还是迷惑,不过感觉好才是真的好,即便是虫子此时也变得善解人意起来。
园子里大多是年轻人。有一对拍婚照的新人煞是惹眼,新娘身披婚纱,发髻高盘,雪白的胳膊如出水的莲藕。现在的新娘都是这般模样,只有卸了装才可见本来面目。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新娘不知何故,冷落着脸,撅着嘴巴,在前急走。新郎则紧随其后,手捧玫瑰不知所措,连声追问缘由。我不禁暗笑,这才刚刚搭头,还要哄到什么时候?不过,新娘生气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可爱。摄影师坐在马扎上,不慌不忙,掏出烟卷点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之态。
池子中段,有石桥卧波。北侧的水面果然荷花满塘,有的蔚然开放,有的刚露尖尖角。栏杆上稳坐的石狮子,精巧别致,似乎也在为这人间美景所陶醉,歪着头偷眼观瞧脚下的出水芙蓉。我没数清有多少石狮子,因为它们有很多已被人为敲碎或整体移走,与和谐的自然景观不成一统。失落之间,不觉步入池心的一处亭台,亭子底下,微风习习,三两游人凭栏观望,不由发出赞叹之声。亭子周围有青石护坡,有柳树零星分布,在一棵柳树下,我忽然发现一副别样的风景。
一对老人,静静地坐在石阶之上,穿着及其简朴。老先生双手抱膝,沉稳的如一尊佛像。老妇人戴着一顶凉帽与之并肩,支起的双腿裸露于裙摆之外。他们惘若置于世外桃源,云淡风轻,宁静致远。不知他们坐了多久,就这样默默无语注视着满塘荷花。我犹恐打扰他们,悄悄走过,在不远处偷偷拍下一张照片。
我立在原处,我不由浮想联翩。或许只有到了迟暮时节才会有此境界,不羡金钱,不逐名利。一切世间纷杂似乎与他们早无关系,经历风雨沧桑,看罢世态炎凉,到最后只有两个人的花开花落,恬淡安详。他们不说话,因为无需表达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俨然被他们演绎到极致。
记得一次如约与文友小聚,警喻兄却姗姗来迟。问及何故,却说在政府广场路遇一对老年夫妻。老头坐在轮椅上,老太手里端着一盒冰糕,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喂给老头,每当有液体流出嘴角,还要频繁为其擦拭。场面甚是感人。警喻兄坐在长椅上默默看着,直到老人家吃完最后一口冰糕,然后被老伴缓缓推着离开。
我想喜欢文字的人对生活会更加敏感,能够捕捉到生活中的那些精彩画面,他们的眼里不仅有人间善恶,更有炙热的温暖。有多少山盟海誓不堪一击,有多少风花雪月烟消云散。能够走到相濡以沫的晚年是何等的难得可贵。面对这样的老人,我唯有敬慕,并对爱情婚姻有了更深刻的解读。
“爱就在一起,不爱便分开。”这是萧军对萧红说过的一句话,恰恰符合当下很多年轻人的爱情观,只是鲜有男人敢说出来,还远不如萧军大哥的直白与坦荡。承诺在当今时代变得异常廉价,一句“我爱你”成了婚姻的铺垫,随后各自找寻快乐去了。随后又有人用恩格斯的一句名言“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来开脱自己的过失。要我说,这样的虚伪加善变只能用一句民间俗语来形容:不要脸。
爱情是没有保鲜期,这是比较中肯的定义,可以一见钟情,也可以移情别恋。爱情与婚姻没有必然关系,爱情是一种感觉,婚姻是一场坚守。电影《非诚勿扰》有一句经典台词:“婚姻怎么选都是错的,长久的婚姻就是将错就错。”正所谓相爱容易相守难,面对花样翻新的世界与层出不穷的诱惑,不懂将错就错的哲学,婚姻极有可能走向不欢而散。相比之下,我还是更敬佩父辈们的执着,他们大多没有承诺,没有掩饰,甚至没有爱情。但是他们一经选择,就有了把婚姻进行到底的自信,最终把婚姻演变成一场持久的爱情。才有了波澜不惊,大爱无声的境界,面对一尘不染的荷花似乎在说,此刻有你相伴,便胜人间无数。
几年前在一次婚礼上,当新郎高举鲜花跪在新娘面前的时候,临座一名转业老兵问我,“那小子在做什么?”我告诉他,那是求婚的仪式。他依旧懵懂,幸亏是单腿跪地,要是双腿跪着直接改口叫妈多好。老人家对舶来事物有所抵触不难理解,说起他的成婚往事才令年轻人百思不解。那时候兵团里每来一批支边女青年都炙手可热,男女列队集合,同时向后转,面对面的两个人可以直接走进洞房。老兵称那一排战友,没有一个拒绝的,没有一个离婚的,当然晚年也都很幸福。我不得不佩服那一代人的单纯,对家庭的责任以及强大的包容之心。不过毕竟时代不同了,我们现在有更多选择,选择了A,还有BCD,以至于一不留神便勿入藕花深处。挣扎之后又变成:争渡,争渡,惊起一片鸥鹭。但是不论怎样,当你爱过,选择过,就要有携手走完余生的勇气。当然缘尽了,离开了,也无可指责。只是请你千万不要拿爱情说事,爱情其实很脆弱,不小心一碰就碎了。
如果说玫瑰是一种表达,那么荷花就是一种坚守。坚守它出尘不染的个性;坚守它单纯圣洁的品格;坚守它万世轮回恒久不变的魂魄。荷花不仅凡夫俗子喜欢,亦是佛家至高无上的最爱,乃至那些佛祖菩萨们手持莲花、脚踏莲花还不过瘾,甚至盘起腿来把莲花坐下屁股底下。没办法,洒家普度众生,艰苦修行,不爱钱财,不争名利,不贪酒色,只爱莲花。我是个无神主义者,但假设人世间有轮回,你能否暗自对爱人说,来生你依旧是我的不二之选。如果是,我承认你们是伟大的真爱。如果不是也无关紧要,能把今生的婚姻超度圆满也算功德一件吧。
我打算离开的时候,那对老人仍在,一副意犹未尽,陶然自醉的神态。看罢满园生机一片,他们是我眼里最美的风景。但愿荷花年年开,岁岁待君来。
作者: 吴建兴,笔名无杉山。70后,黑龙江省巴彦县人。2010年开始尝试文学创作,中短篇小说散见《章回小说》、《传奇故事》、《中华传奇》、《短篇小说》、《都市》、《唐山文学》等杂志。有作品曾获得第四届“华夏诗词奖”优秀奖,黑龙江省“纪念抗战胜利六十五周年”三等奖,第二届“大爱兆雪杯”全国文学大奖赛银奖。第三届“诗词中国”创作大赛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