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悦彬丨二哥
出品:桃花源间文学社
编辑:林淞月
2019年11月24日上午九点多,大哥家的二侄女打电话给我,说她二叔(我的二哥)突发脑出血,已经从大鹿岛前往东港市中心医院救治去了。一听此信,我心里“咯噔”一下,压根不敢相信这是真事,原因是早上六点多钟,我们还在家族微信里聊天了,一切都正常,没有一点病的征兆,他在群里还承诺一会要用摩托车载着侄女们去赶海,怎么才短短不到三个小时之内就突发脑出血而倒下呢?在我诧异之时,二侄女同我说,具体详情她也不太清楚,让我问问她姑姑,也就是我唯一的姐姐。情急之中,我无暇顾及询问详情,只想知道二哥病情的现状,便打电话给二哥家的大侄女,没接;我又给大侄女女婿打,没接;给二哥家的二侄女打,没接;给二侄女女婿打,也没接。我心里毛神了,心里猜测二哥的病一定是很严重,孩子们肯定是在途中忙碌,无暇接听电话。我心里沉重起来。坐在办公桌前呆傻了许久,才拨通姐姐的手机。姐姐告诉我,她早上同姐夫一起出去走步健身,回来的途中路过二哥家的门口时,考虑到好几天没去二哥家坐坐了,便让姐夫回家,她借便去二哥家看看。二哥家住在半山腰,当姐姐走在二哥家的东侧半山坡时,却发现二哥躺在一块平地上,双手和双脚一个劲在挣扎,想坐起来却起不来。姐姐心里一惊,预感不妙,急忙快步奔向二哥,嘴里喊道:“二哥,你咋的了?”二哥看见姐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的血压……高了!”姐姐连忙上前想把二哥扶起来,无奈她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且也患有严重的高血压病,加上惊吓,哪能扶起来二哥!她只好跑向二哥家,喊来了二嫂和二哥的大女儿,与她们来到二哥的身前时,二哥的嘴里连说了几遍“我的血压高了!”就彻底不省人事了。
家里人慌里慌张地将二哥送到大鹿岛医院,由于岛上医院的医疗条件所限,根本诊治不了二哥的病,只好将二哥送往东港市中心医院抢救。
得知这一切,我的心沉重起来,因我知道,我们兄弟姐妹五人,由于家族遗传的原因,都患有高血压。大哥在九年前就因血压高患了脑出血的病,现在已经是半身不遂,几乎处于卧床的状况。二哥也曾因为血压高,先后两次患脑梗塞住院。虽然治疗的效果不错,但时而也会出现一些不好的症状,而且伴有精神萎靡不振的现象,此次患病,难逃一劫。
中午十一时,大哥家的二侄女又给我来电话了,当我接通时,她竟在电话里大哭起来:“我二叔不行了,医院已经通知家里放弃救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顿时发懵了,眼泪也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为了进一步证实此事,我又连忙给早已在东港市中心医院等候的三哥打电话,三哥告诉我,二哥的病情是脑干多处出血,已经没有救治的价值了,医院让家人把二哥拉回家候着吧!说白了,就是让二哥回家等着咽气。因为我们大鹿岛有区域特殊政策,人死可以土葬。就这样,家里人只好将二哥从东港市中心医院拉回家。
事情得到确定后,我和妻子决定赶回大鹿岛,看望生命垂危的二哥。我的好朋友康先生知道此事后,执意要驾车送我们回去,他知道,我的老家大鹿岛地处黄海北部湾,上岛需要坐船,交通诸有许多不便。眼下大鹿岛已经过了旅游季节,进出岛的船 只少了,如果不及时赶到码头,就得第二天才能进岛。就这样,康先生驾车载着我们夫妻二人出发了。坐在车上,我默默无语,心 急如焚,祈祷苍天能让我见到二哥一面,思绪沉浸在回味之中……
我们兄弟姐妹五人,大哥、二哥、姐姐、三哥和我。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父亲在大鹿岛海军观通站当军工,大哥在宽甸食品公司上班,照顾家里责任主要落在二哥的身上。年满十八岁后,二哥就选择不读书了,离校到生产队上船干活挣工分养家了。二哥是个勤奋的人,做事比较认真,在自己的努力下,上船不几年,他就当上了船长,而且是大鹿岛当时最年轻的船长。他头脑反应灵敏,驾船技术娴熟,生产队的船只出远海时,基本上都是他打头阵,那个年代,航海设备简单,就靠船用指南针导航,特别是大雾天,渔船在海上航行时,仅靠一个小小的指南针导航是难以找着目的地。海水的潮涨潮落,水流的轻重缓急,都在影响着渔船的正常行驶。稍有不慎,就会发生渔船触礁,而导致船毁人亡的事故。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地处大鹿 岛边境的C国还没有同我们国家有海上边境协定,准许我们国家的渔船在他们国家的海域捕捞,我们国家也准许C国的渔船到我们国家海域捕捞。每次前往C国海上捕捞或者是从C国海上返回时,二哥驾驶的渔船后面都会排着长队,少者六七艘渔船,多者十多艘渔船。一根缆绳连着一艘艘渔船,形成了一个船队,浩浩荡荡地在茫茫的大海上行驶。原因很简单,只要二哥在前面驾船行驶,后面的渔船可以高枕无忧地在海上行驶,不用担心偏离航海方向,只需留下一个人掌舵驾船就行了,其他的人可以在舱内睡大觉。
一九八O年初,我的年龄也到了十八岁,岛上有规定,男人到了十八岁就可以上船当劳力挣工分了。考虑到我在家里是老小,没经历过什么大事,而且又是一个“惯孩儿”,二哥就找生产队队长,要求将我分在他的船上干流儿活,这样方便照顾我。这一年,我亲眼目睹了二哥娴熟的驾船技巧,以及高产量的捕捞技能。八十年代初期,岛上还没有实行包船到户,属集体所有制形式。那时候生产队里的渔船捕捞出来的鱼虾,全都统一卖给国营的水产公司,水产公司再将各个渔船所卖的款项,统一再划拨生产队的账户上。虽然那时候是走集体路线,但市场上也有不少个体商贩经常驾驶小船到海上拦截靠岸卖货的渔船,以高出国营水产公司的价格收购鱼虾。那时候有不少生产队的渔船,偷偷将一部分渔虾卖给个体商贩,赚一部分现金私自分掉。可二哥从不这么做,每次渔虾满舱时,他都将货物卖给国营水产公司,不私分集体的一分钱,当时有的船员对他有意见,说他死心眼,他总是笑哈哈地说:“碗边的饭吃不饱!”二哥就是这么憨厚,这么质朴!
岁月一逝如流水。二OOO年后,二哥在大鹿岛村渔民协会担任油料采购员一职,这可是一个肥差事。渔民协会的船只多,每年消耗的船用柴油多达几百吨。但二哥从不胡乱行使手中的权力,他坚持在中国石油公司采购油料,个体的加油站及个体油贩子多次找他疏通,以高回扣来诱惑二哥,想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把低档质量的油料卖给渔民协会。但这些油贩们都失望了,二哥的态度仍然不动,便生生的把他们拒之千里之外。
有一次,我的一个知心朋友找到了我,他就是一个油贩子,想通过我找二哥合作卖柴油,我不便拒绝,便给他打电话。接到电话后,二哥在电话里沉默了好长时间,缓缓地说:“我考虑考虑吧!”当时我和朋友特别高兴,在酒店大喝了一顿。一个月过去了,此事没成;半年过去了,此事也没成;一年过去了,此事还没成。一直到了二哥从渔民协会退休了,他也没给我朋友办成这件事。因此,我曾对他有很大的意见!在二哥退休后不久,在我回大鹿岛休假时,他把我叫到他家,让二嫂做了几道可口的菜肴,要请我喝酒。从来不喝酒的二哥倒上一杯啤酒,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老四,你别怪二哥,你朋友要卖柴油给渔民协会,可我没给办。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了避嫌,你二哥我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十多年,从没办购买个体油贩子的柴油。我为什么始终购买中国石油公司的柴油,就是公家的柴油准成,不会出问题。”
二哥停顿了一下,端起酒杯同我轻轻地碰了一下杯,一仰脖子,将杯子中的啤酒全倒进了嘴里:“掏句心窝子话,我知道你这个吃官饭的人好面子,交朋友实在,平时在外面应酬也多,挣那点工资大多都得交给媳妇,也没有什么私房钱和外捞,钱肯定不够花。”
二哥又往酒杯里倒了一杯啤酒,眼睛透出真挚的光泽,语气含着真情,“虽然我不是吃官饭的,更不是什么党员、干部之类的人,可我有一颗平凡的心,不想为了点钱而丧失做人的准则。更不想让你在金钱上迷失方向,毁了你这个党员干部,咱们哥四个,唯独你有出息,我可不想让咱们在九泉之下的爸妈骂我。倘若你在这方面弄出事来,我哪敢去天堂叩见他们?
我的情绪被二哥的真诚感染了,双手颤抖着举起了酒杯:“二哥,谢谢……”我说不下去了。
我把手里满满的一杯的酒干了,“二哥,我理解……”
我这正直、率真的二哥哟!
三个半小时过去了,我们一行三人终于到达大鹿岛码头,三哥已经联系好摩托艇在码头等候着我们。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二哥家,屋里屋外已经聚满了亲戚朋友,多达五六十人。二哥平躺在炕上,双眼紧闭,清瘦的脸上挂着倦意,似乎刚干过体力活累了,躺在炕上小憩。为了延续二哥的生命,大夫给他插着鼻管,靠人工压气的方式促进肺部功能系统一张一驰,让二哥轻匀地呼吸。看到这情景,我心如刀绞,酸楚楚的,一下子有了那种到处漏风的感觉。
晚上十点三十五分,二哥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随即又咳出了一些血块,我知道二哥的生命危在旦夕,这个世界属于他的时间已经没有了。因此我建议将二哥鼻孔里插的管子拔掉,别让他活受罪了,让他平平静静的走吧。二嫂及侄女和姑爷采纳了我的意见,待众人将二哥抬到外屋中央的灵排上时,二哥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时间定格为:2019年11月25日22时50分。
二哥走了,66个年轮,他走的很淡定,但似乎又有些不甘,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他是对二嫂的牵挂?对姑娘姑爷及孩子们的不舍?还是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且那样的从容,那样的平静。
古朴的风俗,真情送别。二哥已经入土为安了,可我总觉得他没有离开,但现实又让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连日来,我时常处于痛苦之中,怀念二哥的一切,悲痛的泪水倾泻而流。二哥,手足之情难舍,兄弟之情难弃。既然已经成了事实,那就让二哥永远活在我心中吧!
二哥,愿你在天国一切安好!
🍁 作者简介
于悦彬,男,现供职于吉林省通化县文化馆,曾任文化部主任、副馆长等职,一九八五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有多篇小说、散文、学术论文获得省市级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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