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红颜录》家国天下篇(十八)
[童贯]说: 〈一名蓝衣老者迅如疾电,凭空而降,手捧一卷绢帛〉有旨意!——刀下留人!——
[包拯]说: 童公公远来辛苦,圣上龙体安否?
[童贯]说: 圣躬安。包老相公,咱家带兵久了,也沾了些丘八性子,说话不喜欢绕弯子。这回来贵府,是官家有旨意,特赦陈驸马一切死罪,着其解一身差使,回公主府闭门思过,非经诏令,不得出外。
[包拯]说: 童公公,这可奇了。开封府与临安府可是远隔千里之遥,本府这才刚刚定了陈驸马之罪,圣上何得以未卜先知,早早便特意给你这么一道恩旨,又特意让你这个时候便赶到?
[童贯]说: 圣天子真龙护体,自然洞烛万里,又有什么是逃得过当今万岁爷龙目的?咱家又有几个脑袋,敢捏造旨意?您仔细瞧瞧,这一手道君陛下手把手教出来的“瘦金体”难道还会有假?老相公若是还不信,大可带着驸马爷,和咱家一同回朝面圣。
[包拯]说: 童公公言重了,确是官家的笔迹不假。只是这封敕令没有政事堂的副署,不合体制,请恕本府恕难从命。
[童贯]说: 老相公此言差矣。您老人家那是谁?东京开封府留守,河北河东诸路宣抚使,同中书门下平章军国重事,这可是当朝头一号的使相大人哪。只要您在上面落了款,这封敕令就不算违制,是不是?
[包拯]说: 如此说来,竟是官家特地给老臣这个机会了。可本府已判了陈驸马的死罪,却又要副署赦免他的敕令。如此一来,本府岂不出尔反尔,从此为天下百姓耻笑?
[童贯]说: 老相公多虑了。官家说了,老相公铁面无私,刚直不阿,天下人谁不知,人谁不敬?可国家历来有八议之条,论议亲、论议贵,陈驸马都挨得上边。何况自来律法不外乎人情,老相公也是儿孙满堂之人,自然比咱家这无根之人,更懂得何为天伦之乐。难道堂堂九五之尊,赦免自己独生爱女的夫婿一命,朝中各位老大人也不肯体谅一二么?
[包拯]说: 童公公,还请转奏圣上。本府当初又何尝不想好言相劝,迫他认回妻女,便也罢了。没想到这陈驸马竟然冥顽不灵,一错再错,不肯回头,更遣人追杀陈秦氏母女。这等丧心病狂,实非本府当初所料,亦非国法世情所能容。
[童贯]说: 〈皮笑肉不笑〉老相公,这陈驸马情急之下,一时糊涂,也是人之常情。再者说了,他此举虽对从前的妻女无情,却恰是对官家、对瑞国殿下的一片忠心哪。咱家也算是瞧着瑞国殿下长大的,可怜见的一个小人儿,这些日子整天以泪洗面,都痩了一大圈。驸马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也……哎!
[陈世美]说: 〈泪流满面,对着东南方向连连叩首〉殿下,小臣已知道自己是万分的错了!进不了政事堂算什么?封不封国公、做不做宰相又能如何?从前埋首朝堂,整日交游同道,一心求功名显达,岂不知全是一场空!临到生死关头,才知道谁是真心待我爱我,谁又一心害我!……悔当初不听你言,为一时不忍,便留下这几个祸胎!
[秦香莲]说: 〈震惊〉你说什么?难道公主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她还要……拆散人家夫妻?
陈世美]说: 〈披头散发,赤红了眼〉贱人,你说呢!我陈世美十年寒窗苦读,连中三元,大好前程光明似锦,少则二十年、多则三十年后,便能入主政事堂,宰执天下一展抱负,又怎会看重什么中看不中用的驸马尊荣?
我本想接全家来京城,好好享受荣华富贵,都是奸相弄权进言,为坏我前程,才让殿下雀屏选婿,一心嫁我。我待要以家中早有妻室推却,却被太常寺告知曰:『依前朝故事便可』……哈哈哈哈,包黑炭,何为前朝故事,他们不懂,你这个帮司马相公编修过《资治通鉴》的同门师弟,不会不明白吧?
[包拯]说: 〈勃然作色〉我大宋又不是李唐武周,百年来公主下降何来此例?如此乱命纵然下敕,为臣子者亦断不可受!驸马,你从前本心虽不差,却依旧是大大的错了。
[陈世美]说: 〈漠然〉你也知是为人臣子。圣人云,君君父父、子子臣臣,君臣父子,天理纲常,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君要臣死则臣不得不死,谁又能违逆得了?如今君要臣活,臣亦不敢不活。童公公,陈世美丢了一生前程,却能得一世真爱,也算不亏。咱们这就动身上路吧。
[童贯]说: 呵呵,驸马爷经此大难,能舍了功名之心,胸怀豁然开朗,亦令咱家老怀大慰。您和瑞国殿下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包老相公,这案子来龙去脉,也审得差不多了。就请您老人家署敕吧。
[包拯]说: 〈面色凝重,提了笔凝在半空,似有千钧之重,终于缓缓落下,似画了一个签押〉……
[童贯]说: 哈哈,嘿嘿,君恩如海,君命如山,老相公终究还是识得时务,这可不就皆大欢喜了?这回临行前,太后还给了咱家一道懿旨,为免今后为难,再生事端,秦氏妇之事可依前朝故事。秦娘子,这壶御酒是她老人家钦赐,这可是前世修来的好福分。你这就饮了吧。
[秦香莲]说: 请老公公转告太后娘娘,民妇如今万念俱灰,一心只想抚养两个女儿长大,再不会喊冤生事了,请她老人家和公主都放心便是。〈凄然一笑,接过金杯,便要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