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拍一张照片吧

以前我们总觉得999离我们很远,几乎无法前往。直到那次我们从很远的地方专程去999,才发现原来999并不远,只要人们想要去,随时都可以前往。但后来我们谁也不想要再去了。

关于999,之前我们总听人说那是一座魔法笼罩之地,有人发过去过那里的照片,看上去很正常,没有一点不寻常的气息。当你问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说,真是一言难尽啊。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当你再问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好像那件事与他们无关,或者那件事给他们的印象太坏,让他们不堪回首。我和朋友决定一起去999一探究竟。

对于不熟悉999的人来说,去往999的路确实略显艰难。我们路过一些大学、医院、大型超市,还有变幻的迷宫一般的写字楼,车辆往来穿梭的道路。我们担心自己走不出这变化无穷的道路。在一座立交桥下,我们忽然分辨不清所有的道路。所有的道路似乎都在我们面前消失了,我们仿佛站在悬崖边上。看着如同瀑布一样的车流在我们面前一一闪过,发出潋滟的光彩。我们只得像是列宁背部贴着悬崖一般小心谨慎地走过峭壁边沿一般狭窄的道路。朋友屏住呼吸,他的肚子很大,挡住了下半身,因此他看不见自己的脚,只有屏住气才能稍微看清一些。我听到了他艰难的喘气声,我说,挺住啊,不要向下看。他的额头渗出汗来。我的脑海里不时闪过最为悲惨的画面,我们一起坠落下去,可以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好像是跳崖。但我们还是有惊无险地走过了这一段路。朋友擦了擦汗,依然在大口喘气,好像要将世上所有的氧气都用尽。

在999门口,我们遇到一些售卖画片的人,是那种从不同角度看可以看到不同影像的画片。站在旁边进行售卖的是一些美院的大学生。一个说,这些画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它可以当成镜子。说着他将画翻过来,对着日光,我们果然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形象。但并不和我们完全相同,带着一些预言的性质,比我们的动作要快一些。他们看着我们讶异的表情,都发出响亮的笑声,好像是在笑我们的少见多怪。确实,朋友的嘴张得很大,几乎可以塞下一个拳头了。有新的顾客围上来,大学生向他们一一展示那些画的妙处。我们从人群中挤出来。朋友说,像是一个魔术。你会不会变魔术。我说,我看过一些,觉得有的很有意思,几乎以为是真的。朋友摇头说,不是真的。其实也并不需要分辨真假。魔术虽然看起来很奇妙,但也有迹可循,只要多加练习,你也可以成为魔术师。

我们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999。他看着周围的奇形怪状的建筑,说,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前面有一道燃烧着火焰的门。我们需要像马戏团中训练有素的狮子一般跨过火圈。那种感觉好像跨过别人抽烟吐出的烟圈。我问,你说,为什么火在不停地燃烧。他说,也许门是一种特殊材料制成的。我有一个学习材料专业的弟弟,他也许会知道。他将那道门拍下来,将图片发给自己的弟弟。但照片中看不出火焰。他说,也许这火并不真实。我们走在其中,仿佛戴着一副辨别是非真假的眼镜,不断地做着评断,一会就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我说,这大概就是亦真亦幻吧,我现在口很渴,我们去买一些饮料或者雪糕吧。他表示同意。来到一家一半崩塌的便利店,一箱水被压在碎裂的砖块下。他问店主,为什么不修一修。店主说,这也是一种美,你知道吗,这就像是被毁的圆明园一样的可以起到警示作用的废墟之美。我说,可不可以理解为懒惰的美。店主将两根雪糕递给我们,说,很聪明,你们说的都是对的。请你们愉快地开始自己的999之旅吧。雪糕的味道很好,形状是999大门的形状,虽然贵一些。走了一会,朋友说,我们刚才应该问问门上的火圈是什么意思。我说,也许没什么意思,也是魔术的一种。这里到处都是魔术。

我们看到前面有一家出售模型的店铺,店主戴着面具,是一个咧开嘴笑的面具,看起来有些像小丑。从面具后面传来声音:这里的模型和真实物体的作用是一样的。沿着墙壁四面都是模型,铁或者铜制的摩托、火车、飞机、潜艇,都制作精妙,颜色锃亮,可以反映出人的脸面。朋友拿起了一架飞机模型。店主便说,你可以乘坐它飞上天空。朋友左右端详,不知所以然。店主又说,你可以试一试。朋友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飞上了半空。让人奇怪的是,很小的飞机模型载着肢体宽大的朋友,竟然不会掉落下来。他说,这真是神奇的事物。他像是变得十分高大的猪八戒,升到很高的位置。他狼狈地呼喊着,我要下来。模型载着他缓缓向下。落地后,他问店主价钱。店主说,这要看缘分,有缘的白送也行,没有缘分一百万也不行。那么,我有没有缘分,朋友问。店主摇头说,没有。你们不是我要找的人。实际上我是在这里等一个人,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说罢店主神情伊郁,还用手托住了腮。望着外面的街道。但他的面具使他的整个形体显得有些滑稽。我们不便问他在等谁,于是准备走出来。这时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对我们说,我在等一个不会来的人。朋友问,既然她不会来,你为什么还要等他。店主则说,正因为她不会来,我的等待才更有意义。如果她会来,那么我的等待和一般的等待有什么区别呢。他又对我们说,你们一定会好奇我为什么戴面具。我们点头。他说,和她有关。之前在这里发生过一次火灾。她当时还在睡梦中。我叫她,她已经被烟呛到了,不停地咳嗽。我将毛巾沾上水,盖住她的口鼻。将她裹在毯子里,背着她跑出来。但毯子越来越轻。我才发现她从毯子里滑出去了,我又回去,火势越来越大,我头上戴着的帽子着了火,但我来不及管,或者没有注意到,我一直在寻找她。后来听到她微弱的叫喊,我将她抱出来。她帮我把火扑灭,但已经烧到了皮肤。她的身上脸上也被烧伤了。她不希望我看到她的模样,用布裹住,对我说,她要永远地离开了。他说完就往店的内部走,打开一扇门,关上,呜呜地哭去了。店主的忽然消失,如同向着但丁哭诉人世遭遇的灵魂。我想着,这真是形如但丁地狱之旅的旅途啊。

我们心中也怀着伤感,想着有情人难成眷属。走到街角,一边的建筑中是失恋博物馆。朋友说,我还从来没有为爱情流过眼泪。不过我还是想进去看一看。我们走进去。宽敞的房间里,悬挂着一些写着关于失恋的伤心往事的字条,有大有小,笔迹也各各不同。有的写得很直白,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有的则好像在写风景,其实在说感情。有的则比较辛酸,好像爱是一种很艰难的事。其实爱实在很简单。有的像是在集中营写下的诀别诗。我们浏览了一些,走过去,一个玻璃柜的架子上摆满了相恋时的纪念物,书,照片,钥匙,钟表之类。我听到有人在哭。

旁边有一个拥抱安慰体验馆。道是可以花钱买一个拥抱安慰受伤的心灵。是有这样的拥抱师,她们以拥抱他人安慰他人作为自己的信条。并不偏向于其他的情感。就像雄性华北豹坦露在外的金色蛋蛋一样,并不给人以色情的联想而只让人觉得可爱。我问朋友要不要进去,他摇头说不了。

街道的另一边是穿着五花八门衣服的人的表演。我们便驻足观看表演。一个人表演吞火与喷火,他将火含在口中,又吐出来,哄的一声,火膨胀成一团;一个人表演砍头。他将头放在刀斧下面,垫在砧板上,我们都听到了咔嚓的一声。头散乱到一边,接着他又将头扶好,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站起来;还有人在表演训象。他让象练习种种高难度的瑜伽。大象最后表演了一个托马斯旋转。大家爆发出一阵阵如潮的掌声;还有人表演上天偷桃的把戏,一个孩子沿着一根木拐棍变成的树不断地向上爬,渐渐地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之中。不一会他又爬下来,双手拿着一袋桃子,分给大家吃。我们看得眼花缭乱,一时不知道从哪里看起。只见一个绝色女子伫立在一边,人们都围上去,她先是表演了变脸,变得很快,让人目不暇给。但一会她身后露出一截尾巴。大家都以为是道具。但有一个人说,她是狐狸精。她见有人说破了自己的身份,便化成狐狸逃走了。走了很久,我还在想着她的绝世容颜。我好像怀揣着一把盛着她容颜的风月宝鉴,时不时想拿出来看一眼。

在一个交叉路口,一辆火车向我们奔来。我们都在惶恐中忘记了避开。但火车在我们面前停住了。朋友问,为什么只有半截火车头。确实,只有半截火车头,也没有后面的车厢,好像是火车的孤儿。地上也没有铺设轨道。好像它完全是凭空出现在这里,如同天上的陨石。我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半截火车头。我问朋友有没有见过,朋友摇头说没有,从来没有这样的事。你在哪里见过。我摇头道,我记不得了。

后来我去一家博物馆,发现这半截火车头和博物馆门前的半截火车头一模一样。我问管理人员,一个没有搭理,一个说,这列火车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后来有人通过火车运了回来。我们当时就想,这列火车太神奇了。就像一个曾经在电视上宣称将一列火车变走的魔术师将它变走了一样。那个人是一个叫大卫还是什么的外国人。外国有很多人叫大卫。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之前也从没去过这家博物馆。我对管理员说,我之前看到它的时候,觉得它很熟悉,也不知道为什么。管理员说,没什么奇怪的,人常常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是幻觉,其实也不一定,可能是魔术。他将胳膊伸出来,缓缓张开手,说,到处都是魔术。你知道我刚才表演了什么魔术吗。我说,你是想说张开手就是放烟花吧。他说,你也知道啊。

我们来到一座废弃的房子。好像是盖了一半,有一半顶部没有盖。下雨时候就会漏水。可以看到两边显露出来的柱子顶部。里面有声音传出来,说这是一个鬼屋。在屋里千万不要回头。我们听了汗毛倒竖,急忙走了出来,走了很远才回头看,里面空荡荡的,不知道声音从哪里发出来,也许有人在恶作剧。我问朋友相不相信鬼神之类的事物。他说他也不知道,有时候希望有,有时候希望没有。但有没有都一样。不会有很大差别。朋友说,你敢不敢再进去了。我说,没什么不敢。我们再次走进去,但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撤退。每一步都不发出响动,但这次我们看到的景象与刚才的大不相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现代的简洁风格的建筑。虽然两边有牛头马面,但那是颜色鲜艳的雕塑,按照十二生肖制成的,因此有十二尊,是一个外国艺术家设计的,旁边有介绍,说是从中国的阎王故事里得到了一些灵感,再加上十二生肖的文化,其中还提到了其他艺术家对他的艺术创作的启迪。我对朋友说,达利是唯一的艺术家。他则说,我还是喜欢中国的艺术家,徐悲鸿什么的。你知道吗,徐悲鸿其实也是一个领风气之先的艺术家。我问,什么方面。他说,他和两个女子的故事吧。有不少人绕着十二生肖塑像转圈,有的站在两个中间拍照合影。还有一些人在二楼盘桓。其中一个女子穿着咖啡色开司米衬衫,留着短发,和另一个女子一起在屋子里四处穿梭。她看得很认真,有时候趴在橱窗上。我们至少有三次遇到她。她和同伴总是匆匆地来去,好像蜻蜓点水。在我的心湖中留下美好的天鹅一般的倩影,让人愿意关上天鹅饮水一般观赏她的倩影。我问朋友有没有留意,他则说,你说的是哪个。后来她们淹没在无尽的苍茫之中。

画作的展览是在一个废弃的工厂一般的建筑之中,窗户开得很高,通过灯光照明。在灯光映照下,愈加见出建筑内部的空旷。好像我们正在鲸鱼的胃部,可以看到四周赤裸的支架。画作很有意思,一幅画上画着两种颜色,一种是浅蓝,一种是深蓝,上下分层,好像海与天。另一幅画上面画着一辆正在行进的汽车,唐僧在开车,悟空坐在副驾,都系着安全带。八戒沙僧坐在后面,沙僧似乎在说些什么,而悟空望着窗外。还有诸葛亮举着米,刘备拿着手机的种种奇思妙想的画。朋友说,那幅画好。我转头,看到廓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下面是白色的浩瀚雪原,画得十分逼真,让人感到阵阵凉意。上面是一座从水底升上来的岛屿。但画面中充盈着雾气,使岛屿并不十分分明。

在一个隧道一样的狭长建筑中,我又遇到了刚才的那个女子。她的同伴不知哪里去了。她正在看挂在墙两边的摄影展,上面有奔驰的豹子,隐蔽的鳄鱼,还有眺望远方的狮子,以及一些曝光时间长短不一的星空。她依然旁若无人地自顾自欣赏着,我猜她将同伴丢在另外的地方也不会知道,也许她们就是这样走散的。我正要走过去和她打个招呼。她好像影子一样不见了。这时我看到一张照片,是一个穿着咖啡色开司米衬衫的短发女子。我感到吃惊,我问朋友,你刚才有没有发现她。他又问,是谁。我说,一个照片上的女子。他看过去,他说,什么都没有啊。照片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我就像被狗咬了一口般感到恐慌。我有点迈不动腿,我将手搭在朋友的胳膊上,他搀着我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我们要从这里出去。他笑着说,又不是鬼屋,来了不久就要出去。我说,不过,也许是我看错了。也许女子会穿墙术。那是一门失传很久的茅山道士的法术。也可以归为魔术的一种。我终于领悟到,魔术大概就是障眼法。我和朋友说了这一点,他说,也是,魔术就是对眼睛的欺骗。我说,我要找到她,她大概也是一个魔术师。朋友问,她到底是谁。我说,刚才我看到三四次的女子,你一点也没留意吗。他说没有。

我们走出隧道,闻到花香。我们循着香味向前走去,又左转,发现前面有一座花圃。花圃里有很多人,在阳光下,他们显得快活而健康。他们活动着肢体,但肢体似乎不大协调,好像一些木偶,由一根看不见的线操纵着。朋友说,他们为什么那么僵硬。我说,我也不知道,你要去看看吗。我们走过去,发现他们的脸虽然都红扑扑的,但似乎并没有太多生气。我大声问一个男子,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咖啡色开司米衬衫的短发女子。他不理睬我,继续用不灵活的肢体弯下腰,采花。他的双臂好像难以弯曲。就在这时,一个人飞起来了,他好像在喊着什么,但没人注意到他,大家都沉醉在花香中。朋友似乎也渐渐沉醉其中。我屏住呼吸,将朋友拉出来。他踉踉跄跄地出来,问我,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失忆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说,是那种花香,大概可以操控人的意识,让人陷入迷失的境地。他在一边的台阶上坐了一会,才缓慢地站起来。他说,好像中了某种魔法一样。

这时,一阵很大的风吹过来,吹得周围都变得模糊。我们有些辨不清方向。我和朋友互相问,我们要从哪里走。我们这时好像身在离哪里都很远的郊野。我们好像被风吹到了很远的地方。朋友拿出了指南针,指着一个方向说,这是南。我们是从南面过来的,我们应该朝这里走。我跟着他往前走。我问他为什么要带指南针。他说,我早已经料到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在没有太阳或者指示牌的时候,指南针就显得很重要,你也听说过皇帝是如何打败蚩尤的吧,黄帝用了指南车。我们走了一会,看到一座商店出现在眼前。一个人看了我们一眼,就走进了商店。我们也跟着走进去。刚才那个人说,你们要点什么吗。我们都没有回答,在货架边来回转。这里的东西似乎并不寻常。我们看到许多奇怪的物品。一个密封的玻璃缸里泡着一个条状的男根一样的东西,还有双眼恐怖的人偶,给人一种阴森之感,还有几个羊头骨架。店主忽然站在我们后面,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你们有没有什么中意的。把我们吓了一跳。朋友声音颤抖着说,先看看,看看。他一边看一边寻找着出口。店主一直紧紧跟随着我们。我们听到隔壁传来惊叫与呼救,还有大声喘息的声音,我们紧张地问,那是什么声音。店主说,那是放映电影的声音。你们知道,大家都喜欢看电影。有人喜欢看恐怖电影。朋友用背后的手摸索着门,但什么都没有。店主问,你想找什么。朋友说,这里有没有卫生间。店主抬手道,在那边。朋友看了一眼,那条路很暗,他问,有没有灯。店主打开灯,但灯一闪一闪的。我说,我和你一起去。店主发出两声干笑,有点像猫头鹰。我们结伴往前走。但这条通往卫生间的道路十分狭窄,只容下一个人一排。灯光闪得越来越频繁,最后忽然熄灭了。朋友拉住我的胳膊,尖叫着要往出跑。我随着他跑,直到店主拦住我们。他露出尖尖的牙齿说,你们想要去哪里。我说,灯坏了,我们还是出去解决吧。他嘿嘿地笑着说,没必要,哪里都一样。如果你们不急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们推荐一样东西。他带我们来到一个货架前,推开货架,出现一道门,打开门,尘土纷飞。他说,就在这里。我们跟着他走进去。里面有一条走廊,走廊两边是一些小房子,有点像是监狱。我朝一个房子的门口望去,看到了铁索与老虎凳,我连忙让朋友看,他也吃惊不已。我们往后跑。店主按了一下机关,后面的门合上了。我们说,你要做什么。店主说,你们不要害怕,虽然这里以前是监狱,但这里有一幅稀世珍宝。你们如果买下它我就放你们出去。我说,可是我们没带多少钱。他说,这里的东西也不是很贵,可以让人把钱带来。他打开一道门,里面有一些画,画得很奇怪,更像是涂鸦。他说,一幅三千。这时候我们都听到了铃声。他说,到了放风时候了。以前每到这时候犯人就会出去放风。你们要不要买,考虑一下吧。朋友向着店主走过去,他希望用武力解决问题。店主看出来这一点,他拿出一根双截棍,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半弓步,左右手交替,发出哗哗的声音。舞得让人眼花缭乱。朋友只得退后。这时候我听到了呜咽的声音,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我问,你这里关着什么人。他哈哈笑着,说,那些还没将钱送来的人。我对朋友说,你去救他们,我来和他周旋。我和他缠斗起来,朋友在走廊里奔跑,他一边跑一边敲打着两边的门,都锁着。我用脚勾住店主的钥匙扣,踢给朋友,他拿上钥匙去开门。双截棍如同蛇一般在我的身边来回窜动,但我总是能灵巧地避开。我在走廊里辗转腾挪,和他打得不分胜负。他的双截棍击中了门的开关,这时朋友将几个人救了出来,我说,快走。他带领他们狂奔。不许走,店主去阻拦他们,朋友抓住他的脚,把他的鞋脱去,咬住了他的脚指头。其他人往出跑,我看到了之前看到的女子。她的短发纷披,挤在人群之中。她说,你真是黄飞鸿再世。我说,十三姨,快走。这时似乎响起了《男儿当自强》的声音,“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在歌声之中,我与店主再次大战三百回合。他使出了家传的绝招,黑虎掏心,我连连躲闪,在他露出破绽时踢了他腰间一脚,他倒在地上,我和女子一起往出跑。他飞起身,来追女子,我用棍子勾住他的脚将他拉回来。朋友拽住他的腿像是扔铁饼一样旋转三百六十度,将他向房顶扔了出去,但没有听到声音。我说,房顶可以走,我们快走。当我和朋友出来,女子又不见了。

我说,我们一定要找到她。为什么要找她,你喜欢她吗。朋友问。我说,你没发现吗,我们已经遇到她好几次了,说明她与这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也许她是可以破解这里魔术谜题的重要一环。朋友看着我笑,说,这多么像是一个英雄主题的电影啊,美女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我拍了他一下。

站在商店的屋顶,微微的风吹过来,我们都很感惬意。让人想起一些美好的回忆。朋友对我说,小时候,可以爬到房顶上去,尤其在炎热的夏天,手里捧着西瓜,另一边的墙脊上卧着猫,真是再好没有了。朋友看到天边飘来一朵灰色的云朵,说,我们先下去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是走在荒野之中。我们来到一座充满了镜子的屋子之中。里面点着许多支蜡烛,来回反射成为蜡烛中的蜡烛,镜子的镜子,我们中的我们。我说,现在,我们要用自己的某一个虚幻的影像来寻找现实的镜子中的虚幻的蜡烛了。朋友说,这里的蜡烛都在晃动,好像整座屋子也在晃动,我们还是出去吧。我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许她就在这里等着我们。我快步走进去,但屋子好像确实在光影中晃动着。朋友开始奔跑。蜡烛的火焰随着他的奔跑带起的气息而此起彼落,他好像奔跑在一条永无止境的银河之中。我看着他的影子在四面的镜子中来回反射,仿佛一个人带领着整支军队。屋顶上的镜子也反映出他的影像,好像和他同时在另一个时空奔跑。他的脚步与烛光相互交错。似乎他在忽明忽暗的烛影中隐藏着自己。我大声地叫喊着朋友的名字,但他什么也听不到。我只得跟着他往前跑。他跑得很快,前面有一个拐角,他顺着拐角继续往前,带着他的所有影子,有一些影子似乎有一些滞后,尤其在拐弯的时候。他跑得气喘吁吁,汗水滴在地面的镜子上,碎裂成莲花的形状。等到他终于跑累了,他蹲下来,两只手垂下来,头发上沾着露珠一样的汗珠。我问,你怎么了。他用双手抱着头,说,我好像在梦中来过这个地方。梦里我怎么也跑不出来,每次都只能回到原点,现在我果然跑不出去,不论跑得多么快,也是没有用的。我说,因为它是环形的吗。他神色凄楚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梦到了未来,或者说我走进了自己的梦,难道这间屋子只是魔术变出来的幻觉。我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醒来吧。他抬起头,双手捂着脸,我轻微地摇晃着他的双肩,说,我带你一起出去。我选择了另一条路,他有些茫然地跟着我。我听到了女子说话的声音,循着声音,我改变了道路,声音是走出迷宫的线团。我对朋友说。他没做声。我又问他,在梦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摇摇头,说,梦都是无声无息的,当你想要说话的时候,却感到一片空虚。我边走边甩动着胳膊,好像梵高画中走在麦田中的人物,那个人也许是农民,也许是他自己。而我和朋友正走在无尽的镜子之中,无尽的反射之中。朋友的脚步越来越快,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快。他说,我在摆脱不真实的气息。那种不真实的气息就好像是失重,在空气中漂浮,怎么也踏不到实地。我看到他穿着一双宽大的白鞋,可以当成一叶小舟。声音渐渐微弱。他紧张地问,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我们又认真地谛听着女子的声音,女子的话语断断续续,好像被风吹着的炊烟。朋友问,你说,声音能不能被镜子反射。我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开始叹息。他说,我们再也走不出去了。这里和我梦里的地方一模一样。我鼓励他,不要灰心丧气,你应该想,你提前梦到了它,也见过了它,它就没什么了不起了,我们一定会战胜它。通过镜面,我看到短发女子的模糊形象。我说,在那里。但走过去发现是一场空。她移动的速度十分快,几乎像是飞行。镜子越来越光滑,好像滑梯一般,并且有了一定坡度。朋友摔倒了,他拉住我,我们一起往下滑去。耳边的风呼呼作响。朋友闭着眼张大嘴啊啊啊地大叫,好像在坐过山车。等到睁开眼,发现我们坐在一道人行天桥下面。回过头,发现我们是从天桥中间滑下来的。

朋友愉快地说,我们终于出来了,不过我不知道出口竟然是这里。就有点像是地铁站不同出口通往不同的路一样。我说,地铁站就像是巨大的章鱼,将触角伸到不同的道路。我们是出来了吗,朋友伸了个懒腰,问道。我说,也许并没有。我们应该问一问别人。一些人在街道上来回走着。但似乎没有影子。当我们走近他们时,他们就如同烟雾一般消失了。朋友说,我们还没有走出去。这里太辽阔了。我们一生都走不出去了。

这时我又看到了女子的形影,她走进前面的一座建筑内。我快步赶上去。这座建筑有着红粉的色调,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好像童话屋。上下三层。里面挂着一些如吴冠中之类的著名画家的画作。

我听到楼梯嗵嗵响。朋友说,有人来了。是刚才商店的店主。他走上来,拿着两把剑,对我们说,我又找到你们了,你们是逃不出这里的。他挥舞着剑花向我们走来,我们步步后退,他步步紧逼,脸上糅合着欣喜,渴望,得意,痛苦的复杂感情。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没有人能走出我的商店,你们也应该和我回去。那些人在你那里做什么。我问。他说,他们在为我的永动机效力,你们看到的迷雾,我的商店都是由他们那些苦力完成的,你们也要成为他们的一员。他挥舞着剑。这时飞来一个人,他将店主踢倒在地。那人戴着面具,正是我们在模型店遇到的有着伤心往事的男子。我们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他说,我在伤心的时候会到处乱走,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刚好遇到你们在这里,看到你们有了危险就来帮你们。店主这时挣扎着爬起来,他预备拿起剑来偷袭。我说,危险,将那人推开,一脚将剑踢开。我们共同制服了店主。朋友骑在店主身上,好像武松打虎的样子,在老虎的头上施展了一回拳脚。老虎看来已经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了,我们连忙将朋友拉开。感谢了一番戴面具的人,我们问他,从哪里可以出去呢。他给我们指了一条路,他说,沿着那条路走,你们就会走到999的后面。但还有另一条,这一条藏着宝藏,但几乎很难找到。朋友说,宝藏吗,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着找一找。我问,我在这里总看到一个女子,她在什么地方。那人说,女子吗,我也不知道,也许有这样一个女子,也许只是一个游客。

我们顺着埋藏宝藏的路向前走。朋友一路都在畅想着找到宝藏后的美好生活。我说,你就像故事里说的头上顶着牛奶罐的女子,想着自己如何从牛奶中挣得钱再买奶牛,买房子,买农场,到后来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牛奶罐被摔破了,自己想的都成了无法实现的美梦。他说,这件事就和买彩票一样,可能是没有,也可能是全部。

我们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墙上的涂鸦。色彩绚烂,画风狂野,好像墙是活物,可以自由活动。朋友摸着涂鸦的纹路,说,说不定宝藏就在墙后,或者墙壁的夹缝之中,他对着墙壁又敲又打,好像将自己作为钉子努力想要钉进去。而这时墙上的动物开始动了起来,它们好像就要破壁而出了,一只狐狸还狡黠地朝我们眨眨眼。我对朋友说走吧,这里什么都没有。他沮丧地说,我早知道是这样的,我们本来应该走另一条路的,另一条路更快一些。如果走另一条,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到家了。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话。我说,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说,没有什么用,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我们走在一条越来越窄的道路上,一个不知从哪里走来的穿着开司米衬衫的短发女子拉住朋友说,帮我拍一张照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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