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赏析||《孟子》选读之十八：骄其妻妾

【原文】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①者，其良人②出，则必餍③酒肉而后反④。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⑤来。吾将瞷⑥良人之所之⑦也。”

蚤⑧起，施⑨从良人之所之，遍国中⑩，无与立谈者。卒⑾之东郭墦间⑿，之祭者乞其余⒀；不足，又顾⒁而之他——此其为餍足之道⒂也。

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⒃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⒄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⒅。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⒆从外来，骄其妻妾。

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⒇矣！

——《离娄下》

【注释】

①处室:同居于一室之中。

②良人：古代妻子对丈夫的称呼。

③餍：音yàn，饱、吃饱。

④反：通“返”，回来。

⑤显者：指富贵、显达的人。

⑥瞷：音jiàn，窥视、偷看。

⑦所之：所到的地方。之，往。

⑧蚤：通“早”。

⑨施:音yi，斜行。这里指斜从跟随，以免被丈夫发现。施，通“迤”。

⑩遍国中：整个都城内。遍，全。国：都城，指齐国都城临淄（今山东省淄博市）。

⑾卒：终。

⑿东郭墦间：指都城外头东郊的坟场。郭，外城。墦，音fán，坟墓。

⒀之祭者乞其余：走向在墓地祭祀的人家那儿，乞讨他们祭拜后剩下的祭品。之，往，走向。

⒁ 顾：左视右盼。

⒂餍足之道：吃饱酒肉的方法。道，方法。

⒃ 仰望：仰赖寄望。

⒄讪：音shàn，讥讽，责骂。

⒅中庭：即庭中。

⒆施施：音shi：得意洋洋的样子。

⒇几希：很少。几，音jī，细微，矮小。希，通“稀”。

【译文】　

齐国有一个娶了一妻一妾同住在一起的人，这位丈夫每次出门，就一定是吃饱了酒肉才回家。他的妻子问他一道吃喝的是些什么人，他说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他妻子告诉他的妾说： “丈夫出门，总是吃饱了酒肉才回家，问他和些什么人一道吃喝，他说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可是却从来没有富贵显达的人来过。我打算悄悄地看看他到底去些什么地方。”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便躲躲藏藏地尾随在丈夫的后面，走遍全城，没有看到一个人停下来和他说话。最后他走到了城外东郊的墓地，走向祭扫坟墓的人，讨要些祭祀剩余的酒肉吃；不够，又东张西望地走到另一处去乞讨－－这就是他吃饱酒肉的方法。

他妻子回到家里，告诉他的妾说：“丈夫，是我们仰赖寄望而终身依靠的人，现在他竟然是这样的！”就和妾一起责骂丈夫，并且在庭院中相对哭泣。而这位丈夫还不知道这回事，得意洋洋地从外面回来，又在他妻妾面前自吹自擂地骄傲了一番。

用君子的眼光来看，人们用来乞求升官发财的方法，能够不使他们的妻妾感到羞耻而相对哭泣的，实在是太少了！

【评析】

这是一则著名的寓言故事。孟子用短短202字，为我们勾画出一个齐国人内心卑劣下贱，外表却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形象。他为了在妻妾面前摆阔气，抖威风，自吹每天都有达官贵人请他吃喝，实际上却每天都到城外东郊的墓地里乞讨。妻妾发现了他的秘密后，“讪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而他却并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得意洋洋地从外面回来，依旧在妻妾面前自吹自擂地骄傲了一番。

故事的结尾，点出了作者以齐人乞食于坟地为喻，讽刺那些暗地里卑躬屈膝奔走于王侯显贵之门，乞求升官发财，而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却冠冕堂皇，自我炫耀的人。孟子的讽刺是辛辣、深刻而又耐人寻味的，他告诉人们，以枉曲之道，营求富贵利达的行为，是极其可耻的。

前两章，孟子正面论述了羞耻心对于人的重要意义，本章则用一个反面的典型人物，具体而形象地说明，没有羞耻心的人是多么可悲，多么令人不齿。

时至今日，我们依然可以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孟子鞭挞的那些齐国“良人”似的人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