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医生倒计时 | No.33 小病人，老病号

秋天公路旁的梧桐树

实习医生倒计时第33周：小病人，老病号

没有经历悲观的乐观，不是真正的乐观。

乐观

在瑞金儿科实习的短短一周中，“乐观”这个词始终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不同于儿童医院的新生儿科及呼吸科，瑞金医院本身擅长血液以及内分泌相关疾病，并且在炎症性肠病领域研究的最早。

所以病区中血液病、内分泌疾病以及炎症性肠病的小朋友也是最多的，其次才是儿童中最常见的呼吸道感染。

血液病种常见的是各种白血病以及淋巴瘤，炎症性肠病就是克罗恩病以及溃疡性结肠炎。

这两类疾病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绝大多数是不能根治，只能控制症状。

这就意味着从某种角度来说，从被确诊的那一刻开始，就被带上疾病的帽子，并且摘不掉。头顶上悬着达摩克斯之剑，随时都可能因为相关的并发症而入院。

这就意味着虽然他们小小年纪，住院次数却超出同龄人太多。

这些小朋友，不论多大岁数，都经受着很多别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血液病的小朋友面临着数不清的骨穿、腰穿……炎症性肠病的小朋友时刻面临突如其来的腹痛、腹泻……

他们的家庭也都承担着巨大的开销，以及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各种压力。

在与他们打交道的时候，更加需要换位思考，更加小心翼翼。

什么是乐观？

乐观绝不是简单的一句“向阳的人生态度”，也绝不仅是脸上的笑容，而是在遍历苦难后，仍不丧失对生活的信心。

这儿的每一个孩子以及他们的爸妈都是乐观的。

比如，咄咄逼人的18床母亲，所有的治疗方案对小朋友的效果都不佳，母亲在病友交流群中听说阿达木单抗可以治疗克罗恩病，可是阿达木在国内还没有相应的临床试验结果，她却愿意一试。

十一假期，病房中的小朋友都基本出院。六人间只剩下16床，那是个不足3岁的克罗恩病的患儿，住院超过一个月，孩子的母亲目送了一批又一批病友入院出院。

空空的房间中，夕阳的余晖照在床上，母亲坐在小板凳上，默默的望向窗外，孤单寂寥。

没有经历悲观的乐观，不是真正的乐观。

川崎病

在儿童医院呼吸科实习，一个高烧的小朋友要做心超。由于病人本身是一级护理，外出检查需要医生陪同，于是我身穿着白大褂，爷爷奶奶抱着小朋友。

为什么是我呢？

只是我当时比较闲，手头没事，再加上好奇儿童的心超检查是怎样的。

但没有想到这次我，很尴尬。

小朋友不是自己床位病人，所以我对她的病史也不是很熟悉。

结果，冷不丁被心超室的老师提问，“为什么这个小朋友要来做心超检查”。

我内心一惊，没想到居然会有提问，而且还是当着病人家属面前问，答不出来岂不是很尴尬。

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我只能按照我的理解强行回答。老师自然不满意我的答案，于是提示我，“为了排除川崎病”。

听到“川崎病”的字眼，我连忙想起了它的另外一个名称“黏膜皮肤淋巴结综合征”，并且还常伴随颈淋巴结肿大。

为了挽回之前尴尬的表现，我连忙说了句“嗯嗯嗯，就是那个淋巴结炎”。

“是小血管炎，不是淋巴结炎，你们现在上课都上了啥，怎么教的课啊”

旁边的家属也连连赞同，“是是是，现在的教育是有问题，哪还有以前老教授的认真细致。”后来我才得知爷爷奶奶原来是大学老师。

“我们上课从来没有教过川崎病”我本来想辩驳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虽然课上是真没教过，但也怪自己，因为自己看了也没有记住。

自己弱就是自己弱，怪不得别人。

那个小朋友最后排除了川崎病的可能，但这次心超室尴尬的经历让我记住了这个医学词汇。

在瑞金实习期间，十一假期前最后的值班，收了个疑似川崎病的病人，他满足球结膜充血、颈淋巴结肿大、高热、草莓舌等临床表现，但是没有全身皮疹，四肢末端的硬肿也不明显。

更反常的是他的肝酶偏高、直接胆红素偏高，又怀疑类似胆汁淤积性的肝功能损伤，然后后者用川崎病并不能解释。

次日的主任查房，最终还是倾向于疑似川崎病，最终用上阿司匹林以及丙种球蛋白，对于肝功能损伤，就用保肝药先对症治疗。

五天假期结束，再回来看这个病人的时候，他的肝功能指标都恢复正常。除了没有全身的皮疹，川崎病的其它临床典型表现都满足。

如果说心超室尴尬的经历让我记住这个名词，并督促我看书的话；那这次亲眼见到整个疾病的发展与转归，真正接触病人，才让我真正了解并记住这个疾病。

所谓的医生经验就是接触到足够多的案例，见过足够多的病人。

不就是这样吗？

打架的小朋友

12岁徐同学的追问病史中居然自述与人打架，腹部及大腿根有淤青。

这是个怎样的小朋友，居然打架。

自己好为人师，本着一定要教育小朋友打架是不好的行为的目的。来到小朋友的床边了解情况。

初见小徐，身体很壮，符合打架小朋友的特点。人很开朗，说话很响亮，见人也不害羞。没事的时候捧着iPad玩游戏，精神状态等都挺好的。

就着打架起的淤青聊起，母亲也特别提起整个事情。我聊起为什么打架，小徐反驳我说并不是打架，而是他被别人按着打。

本来想接着问“为什么别人会打你啊？”后来觉得不合适，只是说了句“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的话，能跑就跑，该怂就怂，实在不行，保护自己第一位，让他们打你肉多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医生见他是老病人，便没有花很多的时间与其沟通交流，再碰上我这个管闲事的白大褂，于是拉着我说了很多。

比如说打架之后，由于腹股沟的淤青做了B超，发现淋巴结有些肿大，问我严重不严重。于是我对比了三次的B超检查报告，跟她解释为什么每次检查出来的结果都会有不同。

比如告诉我换牙不顺利的情况，12岁的小朋友，一侧乳牙完全没有掉，乳牙与恒牙同时并排。

问为何不在当地将乳牙拔掉？给出的理由是当地的医生看到他本身的血液病，纷纷都表示不收治。

后来，他只住了两三天，做了腰穿检查便出院，也没有来得及请口腔科的会诊。

那口乳牙与恒牙并排的牙，我是忘记不了。

即便最终他的血液病治好了，可这口畸形的牙又将会影响他剩下的人生。

更何况是多数预后不良的Burkitt淋巴瘤。

自省

每周在写实习医生周记系列的时候，都是一个自省的过程。

随着关注的人越来越多，阅读量的提升，自省本身更像是一种公开处决。

从实习开始，几乎做的每一个梦都和医学相关，梦的结局总不是那么理想。

很多人都给我鼓励，但我也真的如之前“诚惶诚恐”那篇所写的那样，害怕辜负你们对自己的期望，担心没有达到你们眼中我应该有的样子。

实习的19周结束，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没有最初积极好学的状态：没有试图去了解整个病区患儿的基本情况；没有主动要求旁观骨穿腰穿操作；没有积极要求收录病人……

开始思考如何摸鱼混掉一天的实习，或者不知不觉就又过去了一天。

知道自己还有很多的资料需要阅读，可是却从没有开始读过。

谁都知道“修行靠个人”，可还是落入到“以绝大多数人的努力程度还不到拼天赋的地步”的“绝大多数人”。

所有欠了的债，其实自己都清楚。

距离2019年结束，还有87天。十一回了趟家，见了些人，更加理解父辈处在自己如今年纪时筚路蓝缕的艰辛，越发体会那句“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长征路，每一代人都要走好自己的长征路”。

所有对自己的不满意其实都是长征路上的“雪山草地”。

所应该做的只能是“不怕苦”。

接下来要收收心，不忘初心，不忘学医的初心，不忘实习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