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培熙】避暑归来
文/贾培熙
避暑归来
老孫怕热。 还没入伏,便跑到秦岭深处去避暑了。
因为丢不下那里的几样好,他在农家乐,一住就是兩个多月。直到立秋后,才返回城里。
不见面的日子久了,平常在一块谝闲、耍笑的院里邻居,少不了要对他来一番评头论足,說长道短。
有的“恭维"他晒黑了。黑的程度,快撵上用炭火煮饭的鍋底。 有的“夸“他富态了,胖的酷似庙里敬的泥胎大肚弥勒佛。也有的嫌他住的时间太长了,耽搁了许多次牌桌上的切磋。
回回老牛,跟老孙同年等岁。曾是同班同学。两人关系好的,像狗皮袜子一样——没个反正。只是,老牛特别有个性。像只好鵮仗的斗鸡,是个说俏皮话的把式。
常言说“人不可貌相”。確实,'別看老牛的个子,比卖炊饼的武家大郎还矮一截子。可人家内秀,肚子里装的这这那那,似乎就没个空得完,倒得尽的时候。尤其是讲起笑话来,演员似的有声有色。飯馆大厨一般,食客要荤端荤,要素上素。那份逗,叫人能笑破肚皮。
关中道有句尽人皆知的俗话:“陕西地方邪,能说不敢詛”。 詛,是方言土话,意为骂人。
古怪且灵验得很。那天,他们一伙白头翁,正蹲在路边不念正经,说关于老牛的瞎话。牛老兄就提着几个从西市买的羊肉夹馍,洋洋自得地哼着秦腔到了跟前。
看见老孙,老牛先装模作样地相了顷刻老伙的面,而后语帶惊诧地道:“猴子,你这是在山里,吃了什么神仙伙食,精神变得如此好?”
老孙不知道老牛的嘴里,会吐什么下文。便一本正经地回答:“一日三歺, 非馍即面。家常便饭呗,哪来的神仙的吃喝!”
老牛摇头。摇得像现在已不多见的小娃耍的波浪鼓。硬说老孙“不老实,打了埋伏。”
“埋伏啥嘛!”,老孙扔了烫手的烟屁股,“山里空气清新,景色如画,吃的喝的没有污染,谁住久了,都会是神姿仙态。"
“你去的是我们的终南山。不是你们遥省远县老家的花果山,” 擅长弯弯绕的老牛,绕着弯弯 ,强调着“我们 ”,“你们 ",欺负他的和齐天大圣同姓的同学。
“我们长安,自古是帝王之都,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到处是奇珍异宝。" 老牛不沾夠口水便宜, 不肯住嘴:“早先,孙悟空又是偷吃这个的蟠桃,又是偷吃那个的人参果,把做贼当成了能奈。你这妖猴后代,保准是悄悄咥了我们的什么山珍。”
“不在季节,连砸着吃的核桃还没下来呢,” 外省籍贯的老孫,也以粗话反击老牛道:“你別狗毬上的虼蚤一一冒弹了,这会,南山会有个啥啥山珍?”
老牛不知是从鼻子,还是从口窍里喷出一个“哼”。强词夺理道:“新的没下来,就吃旧的嘛!兰田的勺勺客,蒸的待客的核桃馅包子,核桃粉花卷,好吃得太太。”
有人出头,替老孙邦腔。粗声粗气怼老牛道:“像伙,真个能吹!好像你们这儿的臭虫,都是花眼晴;你们这儿的蚊子,都是双眼皮。你屙下的牛粪,都香气扑鼻。核桃粉花卷,能好吃得似太太?操心把你的羊肉夹饃,吹出鲜肉味道来。"
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在场的人,听了这话里有话的话,一哇声地咧嘴哈哈。响得仿佛山里雨后沟渠的涛声。
老牛像赌博场上的庄家,不肯服输。
他指着老孙的脸,故意咬文嚼字,问和他斗嘴的人:“ 哎,要不是沾了我们好山好水的光,那你说咱猴哥的这面子,為啥红红火火的像大师兄的腚?"
他的话音落地,场上又爆发了一阵波涌浪翻的笑声。